无意识中微微蹙起眉。
距离委实过近,近到能看清他眼下淡淡的淤青,以及长而浓密的睫毛,多看一阵,竟意外地给人一种很安静很乖的错觉——如果此刻他不是手脚并用地盘在自己身上的话。
雍盛无语望天,努力回忆昨夜他是如何爬上床的,结果就是,毫无印象。
罢了,趁人还没醒,天还未大亮,赶紧溜吧。
他小心翼翼地搬开身上纠缠的手臂和腿,一寸寸挪下榻来,整了整衣冠。
一出帐,就对上怀禄那张怨气深重的脸。
雍盛被他鬼鬼祟祟地吓了一跳,揉了揉发涨的额角,边快步走边解释:“都是误会,你别想多了。”
这两句话,充分体现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奴婢还什么都没说呢!”怀禄急得跺脚,压着嗓音,好像这是什么特别见不得光的龌龊事,“爷大清早的打这里出来,要是被旁人瞧见,指定得背后议论爷,好好儿的王帐不待,非要跑去跟祁副将同床共枕,到时候,怕是整个军营都要炸锅了。”
“炸锅又如何?”雍盛天生有些左性,挥挥袖子,不耐烦道,“退一万步讲,朕就算真有断袖之癖,与祁昭不清不楚,谁又能奈何得了?”
疯了疯了,彻底疯了。
怀禄被他拿话堵得差点背过气,心里急得上蹿下跳,但也不敢再多说一字,生怕皇帝一个上头任性就闹得人尽皆知。
京营在战后的第二日下午抵达,与虎威军汇合后就忙着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期间,戚寒野被勒命卧床静养七日。
到得第三日午间,他就再也躺不住,偷摸着去各营晃了一圈,回来时经过王帐,便想求雍盛解除这七日的限制。
“祁大人想面圣,恐怕得先候着。”怀禄却在帐外拦下他,“这会儿黎提督正在里头汇报京营的伤亡人数与功劳名单呢。”
“好。”戚寒野拢了拢披着的外袍,点头,“那便候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被帐中人精准捕捉到,即问:“谁在账外?可是祁昭?”
怀禄回:“是祁大人。”
“让他进来。”
怀禄无可奈何,只能放人入帐。
戚寒野第一次进王帐,四处打量一番,发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奢华,想来是遵从皇帝的旨意一切从简了,只是该有的规格形制仍在,宽敞且明亮。
“你来得正好。”雍盛从厚厚一沓文书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招他上前,“认识一下,这位是现任京营提督黎良弼。”
堂下立着一名身穿青色劲装的年轻将领。
雍盛又朝他介绍道:“这就是方才与你说起的虎威军副将祁昭。”
戚寒野打量这位昔年惨遭打压的武举探花,拱手施礼:“见过提督大人。”
“久闻祁副将威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真人可比传闻中的要英俊多了。”黎良弼直言。
“哦?”雍盛侧目,“难道传闻中他很丑?”
“能令敌军闻风丧胆,能令麾下士兵两股战战,能止小儿夜哭。”黎良弼笑道,“有此三能,朝中皆以为他面目凶恶青面獠牙如夜叉鬼王呢。”
此话将雍盛逗笑了:“嗯,不错,也算声名鹊起了,只不过是恶名。”
戚寒野莞尔:“圣上镇日拿末将寻开心。”
“那是你的福分。”雍盛得意洋洋,忽然想起什么,正色道,“身上的伤恢复得如何?”
“末将就是为此事而来。”戚寒野道,“这点伤并不影响末将行动,假以时日,自会慢慢愈合,眼下军中杂务繁多,练兵更是一日不能歇,还请圣上……”
“收回成命?”雍盛不悦地接话,“君无戏言,岂能随意收回?再说了,朕予你七日休沐,是格外恩典,又不是教你去上刀山下油锅,你推三阻四的做什么?”
“祁副将也是放心不下军中。”黎良弼初次见面,就会祁昭颇有好感,连忙为他开脱,“圣上切莫动怒。”
“近日练兵的事儿就交给凌小五。”雍盛倏地又将炮口转移,对准了黎良弼,“还有你,头几日先领着京营将士在旁观摩虎威军是如何练兵的,取取经,后面就跟着一起练!正好借此机会好生改了京营娇生惯养的毛病!他们好日子过得久了,区区两万渠勒与韦藩的联军,就将他们打得晕头转向,日后朕如何将拱卫京畿的重责交到他们手上?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京营提督,此前就叮嘱你治军要严,切莫姑息养骄,经此一役,可长了记性?”
黎良弼被骂得抬不起头,偷眼瞧了瞧祁昭,发现此人老神在在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完全不把天子之怒放在眼里,越发打从心底里敬服他。
两人一同被训了半个时辰,好容易退出账外,黎良弼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黎兄很畏惧圣上?”戚寒野问。
黎良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在问什么屁话,自古伴君如伴虎,御前伺候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何人不惧?
但他与祁昭毕竟交浅,最忌言深,遂将问题抛回去:“难道贤弟觉得圣上平易近人?”
戚寒野回想雍盛作为一国之君与下属官僚们相处时的样子,沉吟一番后,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