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的刺儿头,非咬着我药王堂跟他镖局之间因为一家山林的归属问题不放,说什麽他们镖局当年在那山林投入了多少,中间被我药王堂先带人打了过去,然后又以低价买了地皮,所以要求我药王堂再给补偿,你觉得这事儿合理吗,普通人应该觉得很合理对吧……」
陈苦瞪大眼睛。
药王堂打过去,抢了地皮还打人,对方索要赔偿,听起来的确是合理不过。
「哈哈哈,你看,这小子果然是这个反应。」
杨籙禅见到陈苦这样子,反而大笑,道:
「这就是为什麽要开行帮协商大会的理由了,原因就在于此,所谓的行帮协商大会,就是要把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欺行霸市的流氓行径,变得文雅一些,说好听一些叫做各行各业协商解决,但其实,跟流氓打架没区别的,还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声音就大,谁就占理』的朴素一套。」
陈苦恍然大悟,道:「是这样吗?」
「所以,你小子不妨猜一猜,老夫是怎麽样在会上应对那小镖局的刺儿头的?」杨籙禅吸着菸袋,笑眯眯的问道。
陈苦大胆设想,道:「您怎麽应对的?」
「老夫直接离开座位,转了半圈,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将那小兔崽子扇到了桌子底下去。」杨籙禅淡笑说道:「然后跟他说一句话,『咱俩现在出门去单挑,你要是能打回来我一巴掌,那片山林就还给你们』。」
陈苦咋舌,道:「还能这样?」
杨籙禅说道:「不是还能这样?是:本来就是如此。弱肉强食的道理在哪里都一样,手里家伙事儿硬,就能吃的更好。」
「我实力比你强,势力比你大,还愿意蹲下身来跟你一起分一张饼,这怎麽可能?」
陈苦不由好奇问道:「可,这大会不是由官府主持的吗?听说还有县丞到场,官府难道不管?」
「官府为什麽要管?他一个小镖局一年交的税,能有我药王堂的零头多吗?」
杨籙禅慢悠悠说道: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陈苦问道:「可,这样仗势欺人,不也是会被别人所欺吗?」
「世上哪里不存在仗势欺人的事?又有哪个人敢说自己身居高位了,有钱有势了,不会挤压别人的生存环境?」
杨籙禅慢悠悠的说道:
「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发圣人心的人有,但改变不了人心利己的本能,你一个人的时候,可以不欺负人。但当你坐到了高位,你所代表的就不是你一个人的利益了,而是背后不知多少张嗷嗷待哺的嘴巴,这时候就要看,你是选择养活你自己身边的人,喂饱壮大自己的势力,还是去和别人平分面饼。」
陈苦两世为人,并非不懂这些道理,不由呼出一口气,道:「这大概就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了吧。」
「孺子可教也。」
杨籙禅微微笑道:
「行帮之间的倾轧,就像是诸侯之间的吞并,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宝蛟县的势力矛盾只是天下纷争的小一号的缩影而已,你想想看,诸侯林立,某个地方有一块土地,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两个诸侯同时去抢,当然是拳头大的诸侯说了算,抢到之后,他的国民不会骂他是欺负人,反而会盛赞他是『开疆拓土』的一代雄主。」
「所以,拳头大永远是万世不易的真理,大到可以抢江山社稷,成为皇帝,小到可以欺行霸市,成为一霸。」
「至于,会不会被更强大的人欺负?」
杨籙禅吐出一口烟气来,说道:
「我们练武,不就是为了一步一步,强壮己身,不断去壮大自己的拳头吗,一步一步的爬到最高吗?」
「那要是爬不了那麽高怎麽办?」陈苦不由问道。
杨籙禅眼中浮现一丝无奈,道:「对自己有信心的话,便去更高更大的天地闯荡,没信心的话,就缩在一个小地方当第一,看自己心中的世界到底有多大了。」
陈苦陷入思索。
他这不由又回想起了此前在乡下采药的经历。
散户丶编户丶地主……
一层又一层的社会阶级。
前世今生都如此。
他确信自己就是个普通人物,既怕死又怕麻烦,肯定是没那个本事去改天换地了,那样的人也太累,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融入其中,让自己一辈子都不要当被人欺负的角色,享受既得好处,独善其家。
但陈苦还有一个问题:
「可药王堂也不是在宝蛟县一家独大呀?若是遇到跟鱼龙会丶柴铁铺一样级别的巨头之间的矛盾呢?」
「这就是为什麽要在大会的过程中,选择年轻的弟子作为代表去参会了。」
杨籙禅慢慢悠悠地说道:
「人生在世,幼壮老死是规律,即便是有如老夫这样达到宝蛟县当中武功修为最高的第五境,寿活一百多,最终也是要有死的一天的,你可听说过,大户人家当中,老人不死不是什麽好事,老人死,新人生,这才是一个家族当中生生不息的象徵,叫做『江山代有才人出』。」
他说话间,寒风吹小院,却低头看向了那花园中的泥泞土地下,藏着新春之后的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