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颂向来将自己的剑保养得极好。
早年刚入镇安府时,师父费了好一番工作锻造了一柄剑,轻灵迅疾通体雪亮,多年来宁颂将此剑视若珍宝,每日都用绢布细细擦拭,最后坐在院子里将刃磨得恍若银霜。
夜幕四合之际,明月清风几分惬意,院中木桩静矗,几道影子被月光拉得斜长。
宁颂站在院子中张开手臂,素色衫袍被长风吹得猎猎而舞,手中雪亮长刃倒映着漫天疏星,她闭目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早秋的冷冽气息。
舒展筋骨,沉心静气聚力于四肢。
剑刃舞如银蛇,猎猎破空而去,她衣袂翩跹恍若轻盈的蝶,迅疾又不失凌厉。银月高照,满身霜华仿佛银白衣袍未褪,利刃气势磅礴一如从前般,未改半分。
恍若霜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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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势毕,静立在角落中的人缓缓踱出半步,清脆的掌声响在耳畔。
宁颂负剑转头凛然而视。
裴韫罕见地穿了一身墨色交领广袖衫袍,通身暗纹遍布其上,唯有银线绣成的仙鹤直颈而立,铺了他一半的肩头。束地整齐的发却仅有一根素簪,露出了那张器宇轩昂的脸。
待裴韫走近了一些,焚香气味扑鼻而来。
“好剑法。”裴韫嘴角噙笑,缓缓放下了手臂。
宁颂看着他一身打扮,罕见地没有出声讥讽些什么。
临近七月半,裴韫一大早便通身暗色出了门去,直至月上梢头才只身而回,身上又带了一股子焚香味,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能猜到裴韫做什么去了。
可宁颂看着那张脸,清隽一如往常。非但没有半点哀色,就连见到宁颂时也没有一丝丝的堵得慌。
好似他们二人的纠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当真是与朱干玉戚的花架子不同,宁小郎君颇有挥剑成河之风。”说话时,裴韫的视线越过宁颂,看着她肩头露出的一小截银霜长刃。
是干净莫邪样的宝贝。
“这剑叫什么名字?”
默然半晌的宁颂这才开了口,幽幽吐出了几个字:“并无。”
裴韫免不了叹惋,宁颂竟看不出是真情还是假意:“怎么没有名字?当真有些可惜。”
“人剑一体,若非要说名字,那这剑便是与我同名。”
这样的说法新鲜。
裴韫听了有片刻的愣怔,旋即唇畔又酿了一抹轻笑,他双手一摊,宁颂恰好能看到裴韫袖口铺叠的云纹。他道:“真是可惜,我今天出门办了点私事,没带上剑,否则现在我一定要缠着你和我过两招。”
一直同裴韫别别扭扭怀揣敌意的宁颂,听到刀剑的话题才愿意多讲两句。
“我曾听师兄说过,你天赋异禀剑法凌厉,手上只行杀人之招。”
“哎,宁小郎君莫要诓我,你师兄是这么说我的吗?”
宁颂没有接话,裴韫便当她默认了。
旋即,裴韫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如潭般的眼眸在长睫的掩映下亮了一星光:“嗯……我且在我们的赌约上再加一条赌注如何?”
离上次桥上立誓已过去了大抵十日的时间。
这十日内裴韫进进出出一如往常。若是不能要来军饷便自请退离镇安府——这样冒险的赌注他当时竟一口应了。且看十日将过,裴韫却无半点异动,宁颂也未曾见裴韫再往度支司踏去一步。
饶是宁颂,也免不了心里多些焦急。这样的焦急甚至还掺杂着期待,不知是期待着裴韫能收拾铺盖滚出镇安府,还是期待裴韫能用什么出挑的法子来赢得这个赌约。
思及至此,宁颂想也未想,直接开口应声:“好,若你赢得了赌注,我不会食言。”
裴韫有些惊奇,当即反问道:“你便一口应了?万一我提什么蛮横的要求,你要是后悔该如何?”
“堂堂裴督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某以为你不会说出那种‘撤回退离镇安府赌注’的这种蛮横话。还是说……你真的有这个心思?”
裴韫笑如春风:“这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宁小郎君同我说的第一个玩笑话。”
宁颂眉头一蹙,显然并不是在和裴韫说玩笑话。此人惯会胡搅蛮缠,若是她张嘴再去解释,恐怕又要胡扯上好一通。
“我没空和你玩笑,告辞。”说完,宁颂转身欲走。
身后男声就此冷不丁响起:“新的赌注很简单,与我比一场剑。”
宁颂停了下来,没有半分迟疑,她亦想亲自领教一样裴韫的本事。
“我答应了。”
***
三日后,中元节。
镇安府望楼修葺完毕,新增的八座十丈高的望楼可俯瞰长安家家户户。东戊那座望楼还特意加高了一丈,站在上面颇有登高望远之感。
裴韫与宁颂并肩而立。
“东戊这座望楼足有十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