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九,刺客行刺一案开审。
大理寺卿亲审刺客,堂内置了一扇屏风,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屏风后的人影,大理寺卿坐在公堂上前先郑重向屏风投去一眼,而后才在堂内落座。
行刺之人已被带到,大理寺卿声如洪钟,痛斥道:“堂下何人,为何公然行刺圣上,究竟受何人指使?!”
手脚带着镣铐的人被押着跪在地上,他身上伤痕多处,大理寺的人为了撬开他的嘴显然费了好一通功夫,闻声他抬起头来,声音恨恨。
“草民钱瑞明,义州容广人士,是镇安府的裴韫指使我,叫我行刺圣上!”
大理寺卿冷声:“行刺圣上是何等大罪,你一句轻飘飘便想带过。我竟不知他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叫你连九族亲人的命都舍得出去,满口胡言!”
“大人,”钱瑞明冷哼一声,“您叫我说实话,我就说了,如今说了您又不信,那为何还要审问?直接斩了我算了,何苦叫我受折磨。”
“藐视公堂,罪加一等!”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又问道:“既然你说你是受了镇安府裴韫的指使,那就一五一十招来!”
钱瑞明略一犹豫,颤抖着开口,连带着声音也虚虚浮浮。
“大人,草民家中世代经商为生,前几年将家中产业开到了长安。一天月黑风高,一个男人找到了我,他先以言语诱惑之,说我这么辛辛苦苦地干活,结果还不是叫人瞧不起,士农工商,自古以来商贾便最低贱,他说又凭什么叫人踩在脚下,难道我天生活该吗?
“我问他是谁,他说是广贤军派他来的,广贤军广招天下豪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论高低贵贱,我们都该是一样的人。大人,我纵然是一介草民,但心里也有着这样那样的抱负,谁不想要平等、谁不想受人尊敬?
“只要我答应他,他会利保我的家人,让我子孙后代都能站起来,不用像我一样卑躬屈膝。我问他是谁,凭什么敢夸下海口。他拉下面罩说自己是镇安府裴韫,还说我现在看到了他的脸,如果我不答应,他现在就杀我全家,再把我家祖宗全都刨出来挫骨扬灰!”
说到此处,钱瑞明仍旧战战兢兢的抹了一把眼泪,膝行两步连连叩首:“大人,草民所说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虚言,否则便叫草民天打雷轰不得好死!”
“本官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什么罪犯都见过、什么毒誓也都听过,就在你这里,还有撒了谎之后用自己三岁儿子发誓的,”大理寺卿一顿,“祭天当日,你是如何潜进天坛周围的?”
钱瑞明回道:“自然是镇安府裴韫安排的,草民只接到他的指使在固定时间站到固定地点!”
“你们如何通传消息?”
“……自然是以书信。”
“书信都由谁送到你手中,一共几封,你又都是什么时间接到的,书信中写了什么,你是如何回复的?”
钱瑞明冷哼一声移开视线:“记不清了,里面都是些谋划行刺的内容,还附带了一些威胁我话,自然是看完都烧了,谁会留着那样要命的东西?”
眼见钱瑞明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大理寺卿摆摆手:“带裴韫。”
片刻后,穿着囚服的裴韫被带了上来。公堂内有不少人和裴韫都打过照面、说上过几句话,或是见过裴韫跟在李尚令身后的模样,或者见过裴韫穿着银白蟒袍挎着剑的模样。
如今但看他身着囚服、面容枯槁,手上还戴着重重的镣铐,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进公堂之后,裴韫倒是比众人想象得淡然,人虽然憔悴了不少,但身上却没受半点伤,那双眼睛也依旧清明着。任旁人如何窥探,缺一饿无法从中看到半分的心虚。
他行礼,而后等着大理寺卿的问话。
“裴韫,钱瑞明一口咬定是你以他身家性命相威胁,提供时间时间和计谋让他行刺圣上,你可承认?”
“大人,裴某不认,”裴韫虽是跪着,却没有半分颓样,“我裴韫从前根本不认识这人,且我裴韫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上一声,我对圣人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做出半分危害圣人之事。”
大理寺卿凝视着他,问道:“既然你说你没见过他,你可有人证?”
未等裴韫开口,钱瑞明抢先说道:“大人明鉴!一个月之前某一天某一刻的事,谁会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有人出来给他作证,也多半是他在镇安府的同僚,他们一个鼻孔出气,当然会包庇他了!”
裴韫转头,看着他似笑非笑:“哦,你是说镇安府上上下下几千人,都与我同罪了,你想指认我们几千人都有刺杀圣人之心?如此污蔑,意在何为?!”
钱瑞明看着裴韫那张面庞,忽地生出了一股恐惧。明明是那样一张憔悴也掩不住俊秀的脸,眼角眉梢甚至都是笑意,可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让人在夏日炙热之下,平白生出了一股阴冷的感觉。
“你、你……”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