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老人醒着,还是没认清现实,指着她笑道:“小糯啊?到这里来。”
“……”晦色在裴糯脸上飞快闪过,她的余光夜闪过男人的脸、上身和两条胳膊。她蹲下看向老人,喊道:“许奶奶。”
不会提以前的事情吧?裴糯分了下神,想。
“这是阿畏送你的吧?怎么破啦。”老人的手握住小熊玩偶的腿,抚了抚破洞处,道。
裴糯如遭电击,站起来,上半身前倾着没让玩偶离开老人的手。
她不吭声,老人继续抚着,不说话了。
裴糯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借口走开,许畏倏然道:“待会儿太阳就落山了,您想散步就赶紧吧。”他的口吻有着对长辈的尊敬和对亲近的人的随意。
轮椅被推向前,小熊玩偶离开老人的手,裴糯与许畏擦身而过。
有一瞬间她想看他的表情,终究没敢。
好久,附近听不到声音,裴糯看向转弯处。那是她来的方向。
他走在她走过的路上,而她停在他停留的地方,身后是他走过的路。马路很残酷,人人能走,人人能记得,却留不下人的痕迹与温度。
山后的太阳明媚而刺眼,美丽到让人心思澄净的同时,滋生出些许的悲伤。夕阳是一天死掉前的回光返照。
裴糯捋了捋把被风吹起的头发。
难道前两天在公园发生的事,是她做的梦吗?
“叔叔,您记得奶奶的针和线收哪儿了吗?”
晚上,裴糯想缝玩偶,隐约想起家里有针线,不过忘记放哪儿了,于是打电话给某个叔叔。这个叔叔和她的血缘关系要远一些,是她爷爷的弟弟家的。
“奶奶,是小糯,她问您针和线放哪儿了……哦,行。”男人的声音从弱变强,道,“在床底下。”
“……好,谢谢叔叔。”裴糯想问奶奶的近况,忍下,道。
裴家人关系很好,奶奶现在住在这个堂叔家。
奶奶一共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姑姑、她爸爸和小叔。现在,她爸爸和小叔都不在了,而他们生前都做过她的监护人。老一辈的人信八字,奶奶认为她克血亲,因而对她很冷淡。
挂掉电话,裴糯费会儿功夫,从床底找到了装针线的箱子。
她没做过针线活,点开室友分享的教程看了会儿,把玩偶的洞缝得又松又丑。
“呼……”裴糯长吸口气,忽然烦躁,小心地抽出来,不再尝试。她起身,过会儿坐回来,把一个铁夹子夹在玩偶的腿上。
距离假期结束还剩两天。
裴糯没着急遛狗,吃过饭洗完盘子,选在中午最暖和的时候出了门。她穿着昨天的衣服,但没有化妆,也没有别发夹。
没走多远,有什么落在地上发出声音,裴糯向玩偶外面侧头,看到夹子落到了地上。
“……”她一手牵狗,一手搂玩偶,木着脸艰难地去够。
“小糯?”身后传来男声,裴糯一愣,向左边的死角看去,几个大垃圾箱前,戴着眼镜穿得文雅的中年男人拍拍手冲她笑道。垃圾箱里的垃圾把盖子顶开,地上也有一袋。
裴糯心想,最近是怎么了?以前虽然也遇上过许家人,但只遇到过一两次,不像最近这样密集。
“……许叔叔。”裴糯冷不丁想起他年轻时朝手拉手的自己和许畏笑,说“你俩长大以后结婚吧”的样子。
裴糯嘴角发僵。
救命。
我想马上回学校!
男人似乎没想和她多说,笑完点头,离开。
裴糯抱臂长吸口气,过几秒才继续遛狗。
他们两家已经不是以前的关系了。
朝裴家原路返回时,裴糯接到姑姑的电话。
“姑姑。”电线杆旁,裴糯脚底像黏在了地上,模样很怂,任由啾咪扯狗绳。
“我明天回去。”姑姑道,“没出什么事吧?”
裴糯自动把“没出什么事吧”转换成“没和许家人发生什么事吧”,故作镇定道:“没有。”
尽管姑姑不让她和许家人讲话,但她觉得三年前的事全怪许家人挺冤的。许家人只是冲她打招呼的时候,她都会浅浅地回应。
还好姑姑不知道。
“你这小子,猫不见了,倒是去找啊。”
还没走到家门口,裴糯听到许家开着半扇的门里传出许叔叔的声音。
她做出推门的动作,看到许叔叔指着许畏说:“你看看是不是跑他们家了,没准在树上下不来了。”
“……”
在我家树上下不来?过去确实有过一次。
裴糯屏息看着,父子俩人注意到她,陷入沉默。
“她家?”许畏倏然语气冷漠,像打心底不愿意,道,“我不去。”
裴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