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春天。
究其原因是天山之上春寒料峭,虽然已进入仲春,但步虚峰顶仍旧雪大风大,一点也不比冬天暖和。
而我,一幅仙道未成的凡人之躯,要忍着这风霜逼人的恶劣天气,每天拿着扫把清扫庭前积雪。
没办法,谁让我还未修习熟练御风飞行,术法也时好时坏。要出门,就得靠两条腿走路;要出门,首要就是能有一条正常的路。
昨天夜里,又下了场大雪,厚厚盖满路径,实在没有落脚之处,皑皑银光更是照的我眼睛都要睁不开。
但这仅是对我个人而言,其他邻里可没这个困扰。
毕竟,整个天山除了我之外,都不是人。
不消多时,我那持扫把的手,便被冷风冻得通红,肿胀地像个胡萝卜,委实有碍观瞻。
“呸呸呸,我怎可如此说自己。”我拍了拍自己的嘴,晦气。
想起‘有碍观瞻’这个词,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词是我的耻辱,是我的心魔,是我的意难平。
不喜欢春天的另一个原因,是这个季节,会令我想起一件心底最为难过的往事:
六岁那年季春,家人带我去天山春游。
午时,他们说去给我找水喝,叫我在一株流苏古树下等他们,没想到我一直等到夕阳西下,都未等到他们回来。
暮色四合,暗渐至,鬼魅生。
我耳畔响起无数诡异刺耳的戏谑:“他们不要你了,将你弃之荒野,供我等蚕食。”
我闭紧双眼,捂住耳朵,努力不受蛊惑不应答。
但还是阻挡不了它们肆意狂欢地啃噬我的躯体,肩上、手上、腿上传来的皮开肉绽的痛意。
只是这切肤之痛都不及心痛来的更为摧毁,让我忘记了求生的本能,没有念颂瀛洲真君的名号。
“他们不要你了,将你弃之荒野。”
这句话如利刃,深深扎进我的心脏,痛地我感到窒息。
“我爹娘才不会扔下我,不会的不会的。”我朝周遭的东西大声嘶吼,企图赶走他们,以及安慰自己。
我想,我的家人一定是遭遇意外死了,才会一直不来寻我。
而不是像它们说的那样,不要我了。
我与常人不大一样,从出生起就招邪祟,身边总是围着山精鬼怪。
不光如此,我还能看见它们,听见它们说话。
家中找了诸多术士,都没能为我驱邪。
因着这个缘故,家中阴气愈重,阳气衰微,福禄消散,祖宗留下的基业也日渐中落;本是大富大贵之家,硬是受我拖累,成了仅供温饱的小门小户。
父母商议后,将我送往道观佛寺,以求神灵诸佛庇护,化解我的命数。
但此举亦是无效,魑魅魍魉仍然紧跟着我进去,如入无人之境;它们总会在夜间显现,吓到留宿的其他香客。
久之,我栖身的道观佛寺,都人被冠上了“不灵”的帽子,令他们声誉严重受损。
如此这般,天下所有道观佛寺,都不肯再收留我,将我拒之门外。
我能感觉到,爹娘对我又惧又怕,但同时,他们还是爱我的。
因为他们打听到天山之上,住着地仙,要带我去碰一碰运气,求仙人救我。
他们也怕找不到仙人,会让我空欢喜一场,于是寻了个去天山春游的由头,带着我跋山涉水千里迢迢到了此处。
那日夜里,我垂死之际,幸而碰到出来巡山的地仙——上善真人,他将我救了回去,使我不至于葬身鬼魅之口,收我为徒,授我学识术法,为我更名辟邪。
我上头还有两个师兄,他俩名字合起来恰好是一句诗“犀辟尘埃玉辟寒”。
大师兄辟尘,人如其名,端的是休休有容,尘心不染,超然物外;其为人温润,上敬师父,下友同门,爱护黎民,在天山一带素有贤名。
自师父驾鹤西去之后,大师兄愈发勤加修炼,常将自己闭关于落幡澐洞,足不出户,不问世事。
在第五十个初春的一日早晨,我在庭院清扫盖路的积雪,被一道比太阳还极为耀目的光芒晃了眼。
我眯着眼睛望去,见天山北麓,落幡澐洞,金光大震,瑞气腾腾。
顷刻之间,一道净白圣光自北麓的落幡澐云洞划出,降落在我的眼前,现出一道仙气笼罩的虚虚身影。
我拿着扫帚,痴痴望着这道仙人之姿,忘了正在打着的呵欠,半是惊呆,半是呵欠,愣神张大了嘴,惊讶:“仙人。”
“小师妹醒醒,我是你大师兄。”仙人微微一笑,开口是熟悉的声音,温和儒雅,似清风拂面。
我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大师兄已脱去凡骨,塑了仙身,修成太乙金仙,我扶着扫帚拱手祝贺他:“恭喜大师兄!”
他言,自己即日便将得道飞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