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和先是暗中查探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这才翻身进了将军府。
就在她即将从墙头一跃而下之际,却看见东南边巷子里出现了一辆马车,一位形容憔悴的妇人被人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那妇人制止了想要跟着她的婆子和小厮,提了个大食盒,独自一人穿过狭长的街巷,那只食盒看起来颇有些分量,她走一步,停一步,费了好大功夫,终于走到将军府对面的巷子口。
到了巷子口她反倒又停下了,好像无论如何也穿不过横亘在面前的街道,她隔着一条街怔怔地望着将军府的大门,似乎失去了勇气,脸上也显露出颓态。
宋清和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的眉眼与陆淮岳简直一模一样。
“宋姑娘来啦!”
见宋清和翻进院子,纪峥嬉皮笑脸地迎上来,她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将药箱塞进他怀中,转身又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徒留纪峥呆立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妇人还在巷子口痴站着,不料大门突然打开,里面走出个白面小厮。
见那小厮径直往她这边走来,那妇人惊得仓皇躲闪,慌乱间被脚边的食盒绊了一跤,头上珠翠乱晃,好不狼狈。远处的婆子们皆是一惊,正想赶过来帮忙,却见夫人冲他们摆摆手。
那白面小厮已经走到跟前,定国公夫人这才发现,这小厮生得一副好相貌,一笑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你是将军府新来的门房?”
“正是,”宋清和笑道,“小的看夫人在门前站了许久,可是要找什么人?”
“难怪……”定国公夫人自嘲地笑笑。
当年镇安将军府上下无人不知陆淮岳生性顽劣,时常有丫鬟花容失色地跑来禀报说,她们在二公子的院外发现数只狸奴的尸体,死状惨烈,那时她总不愿相信是小儿子所为。
直至靖平二年,他与淮山出门赴宴,却在尚书府将永宁郡主的婢女浸溺池塘,那两个婢子一口咬定是他所为,定国公夫人这才惊觉当初竟是自己看走了眼。
陆淮山死后的那几年,他们夫妻俩的确怨恨过陆淮岳。同室操戈,骨肉相残,在弟弟封侯拜将、风光无限的那一日,哥哥被他亲手杀死在天下人面前,这叫做父母的如何能不恨、不怨!
从前有多爱他,后来就有多恨他。他们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于是就抛弃了他,天下人也跟着一同唾骂,害得他被逼到肃州一待就是好几年。这种相互的折磨,双方都千疮百孔。
自明麾将军府建成后,他们就从未走过这条街,从城东到城西不过十几里,定国公夫人走到这儿却用了足足五年。
听说陆淮岳在慈宁寺受了重伤,命悬一线,她只觉得如坠冰窟,五脏六腑都要被悔意扯碎,一切怨恨也随之消弭,哪怕他是恶鬼转世,做母亲的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了。
人当真是复杂,善恶于一身,爱恨于一心,这些年分明恨他到极点,爱与牵挂却无半分消减。
定国公夫人看着眼前的白面小厮,他笑得一脸真诚,要是知道自己是定国公府的夫人,这小门房怕是根本不会搭理她吧。
“夫人,您是来将军府找人的吗?”宋清和又问。
“是啊,”定国公夫人如梦初醒,“我来送东西。”
“敢问夫人这盒中的东西方不方便让小的查看一下?夫人莫怪,小的初来乍到,也是为了将军府的安全着想。”
“无妨。”
宋清和接过那只多层食盒,重量出乎了她的意料,难怪这大冷天的定国公夫人满头汗。她抽开一层,看到盒中码放整齐的软酪,指尖微顿,原来陆淮岳爱吃这个,怪不得之前送给她一整盒。
见那小厮低头查看盒里的东西,定国公夫人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们将军最近还好吧?”
“不太好,前两天刚在慈宁寺遭了贼人暗算,身中剧毒,险些殒命,把我们都吓坏了!好在张大夫医术高超,又是切皮割肉,又是剔骨刮毒,污血流了半盆子,这才从阎王殿里把将军抢回来!”
宋清和每说一句,定国公夫人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她是故意的,她替陆淮岳觉得委屈,凭什么陆淮山作恶多端却要让陆淮岳背负骂名?旁人不明就里,误会他便也罢了,竟连亲生父母也被蒙蔽至此,实在可笑,他们早就该心疼这个儿子了!更何况她又没说假话,陆淮岳为了救她的确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句句属实!
过了好一会儿,定国公夫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现在如何了?”
“性命是保住了,就是人虚弱得很。”
“真是大幸!”定国公夫人的嗓音里蒙上潮湿的水汽,“那张大夫是在太医局任职吗?”
宋清和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顺嘴就给自己师父打了一波广告。
“不是,是回春堂的张大夫。”她笑眯眯地对定国公夫人道,“东西查好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