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皎皎走上前,指腹划过被磨蹭掉些许表皮的树干,眉心紧紧蹙起。
该树高大粗壮,要爬上去并非易事。
于昭也不是调皮贪玩的性子,若非事出有因,皎皎是绝不会信于昭爬树翻墙跑出院的。
更别提院墙足足有一丈高,就算从此端借树爬了上去,一个六岁的女娃,又怎么独自翻过院墙呢?
皎皎不动声色地瞥视一眼吴妈妈,在这儿呆了十多天都没事,偏偏她找上门来的这一日于昭不见了,未免太巧。
可吴妈妈面上的灼急也不似作假。
也对,既然于昭是从吴妈妈眼皮子底下不见的,她必定躲不了干系,怎会不灼急?
罢了,皎皎将脑海中的乱绪暂放下,不论有何阴谋,她既已入局,就走一步看一步、慢慢捋清吧。
梁皎皎与吴妈妈一同出院,绕至院外正对树的墙边查看。
墙边并无摔落的痕迹,倒是绿茵被踏弯一片还未抬起,泥地上赫然显露两道略深的鞋印。
有人刚走不久。
皎皎心中警铃大作,兴许就是此人将于昭带走的。
信上不是说中秋夜前吗?她几乎是一收到信便赶了过来,难道依旧晚了?
是信息有误,还是带走于昭的另有其人?
在皎皎沉思之时,吴妈妈一见到墙边痕迹,当即转到院前唤来十数位硕壮的五奴。
吴妈妈板正脸,问道:“方才你们中可有人见到一宾客入庭园,带走了我院中的六岁女娃?”
五奴疑惑地相视后,皆摇首称‘未见到’,吴妈妈早就将笑意收起,现下姣好的面容上更隐出些气恼来。
她吩咐道:“分两个人出来,先去对各处守门的小厮嘱咐一声,若有宾客带着我院中那个小女孩离开,务必设法拦下。”
“其余人四处去找找。一旦有消息,立即前来向我禀报。”
吴妈妈思忖后又道:“动静稍大些,不用刻意隐瞒此事。去吧。”
五奴正色道喏,不一会儿便各自散开远去了。
接着吴妈妈对皎皎道:“不用忧心,他们刚走不久,这点时间,还出不了琉璃馆。”
皎皎微微颔首,两人却都心知肚明,这些不过是些安慰的话。
就算找出了是谁带走的,又能如何呢?更难的还在后头。
吴妈妈尤其头疼,严明恩当初只让她照顾于昭一段时日,若有人来寻千万别交出去。
她本以为并不难办,只瞒着一众人等将她关在院中、不许她乱跑就是了,谁知一时不察竟还是让那丫头落入旁人手中。
现下无凭无据的人倒成了她,再想要回恐怕难了。
而梁皎皎虽持有于昭的卖身契,可她细看过,这卖身契是签在王都知府上的。如若真是王都知的手下带走了于昭,卖身契一拿出来反倒成了他的助力。
好在本朝为减少幼童拐卖,几年前就已立下法规,非家生奴婢须得年满十三岁才能将卖身契报官府,上官印,成奴籍。
私下签订的卖身契官府是没有记录的。
于昭年岁小,因而只要她的卖身契在皎皎这儿,王都知一样没有了凭据。
只是,皎皎就怕闹上官府之后,于昭被遣回她生母何燕燕身边。
这与让王都知直接带走有何区别?
就在吴妈妈与梁皎皎心忧、打算分开四处找一找之时,有两位五奴才去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回来告禀。
其中一大耳五奴道:“杂扫的翠姐方才在庭园中见到一白面的年青男子拉着身着红白相间的锦缎、头扎双平髻的女孩往大堂去了,不知是不是妈妈要找的人?”
另一细长眼的五奴恰好禀道:“刚在台榭上弹完一曲琵琶的晴娘称,两人往三楼甲一间去了,一直未出,现下应当还在里头。”
竟是一路正大光明,毫不掩饰,丝毫不将她琉璃馆放在眼里了。
吴妈妈按耐住怒意,细细思索后问皎皎:“于昭当真没有什么来头吗?”
单凭王都知的身份与地位,是进不了琉璃馆甲一间的。
皎皎虽是第一次来琉璃馆,却也能根据吴妈妈的问询,猜到能进甲一间的人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一个乡野间长大的丫头,即便美貌,也不至于让王都知为此大费周章地请来帮手,与严明恩争夺吧。
皎皎对他们俩的事情毫不知情,此刻也只能望着吴妈妈摇摇头:“那丫头真没什么来历。”
梁皎皎觉得不至于如此,王顺和却自诩此举乃一箭双雕之计。
既恶心了严明恩,又能让他重新搭上许相的船。
王顺和看着许湛执起锦帕,贴心地帮于昭擦去嘴角的糕点碎屑,不由笑得更开怀了。
许湛为人谦慎,虽是庶子,却极得许相倚重,前途无量。
只有一个秘不告人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