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宿不相信冥界不下雪,为此和丞相吵了一架。
明明从小读的书里都说什么“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怎么到冥界就成“雪落万民哀”了。
倪晚棠头疼得厉害,这几天为了在天灾前安置好百姓,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从小养的姑娘竟也不听话了。
“不信你去看看,去木兰花林里最高大的树上看看,看够了再回来。”
丞相府在冥界的最东边,是最清净最雅致的地方。府外偌大的木兰花林乃是冥君亲手栽种,听说是为死去的花神栽种的。
冥界的木兰花四季盛开,花林里有一棵成了妖的木兰树,高耸入云,云宿就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的。被丞相倪晚棠捡到,收作女儿。
精灵不能与鬼怪多加接触,否则鬼气入体,轻则病痛缠身,重则身亡命殒。云宿从小靠药材吊着命,又被关在屋里不准出门,十六年过去,一棵小树苗的气色看上去都比她好些。
“母亲真好,还给我整了个梯子。”云宿在过来的路上已经预想过摔下来的可能了,到了一看,发现梯子早就已经在树上靠得好好的,底部还用石头加固了,果然,倪晚棠是不会给她弄伤自己的机会的。
云宿晃了晃梯子,不可思议道:“这是用法术定在这儿的吧,晃都晃不动。”接着,手脚并用爬到了高处。
她坐直身子,能看到远处的街道,因有雾气弥漫,所以并不真切。可即使朦朦胧胧,那样浩大的队伍也难以隐匿。
一条由百姓组成的队伍正朝着神仙庙的方向去,歪歪扭扭的,像一条刚被降服的龙。云宿站得更高,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一个人头,逆着人流,异常显眼。看不清,只看到他花白的头发,从一众黑发中窜出,到另一个白头面前,那好像是个穿铠甲的鬼兵。两人也不知道在干嘛,没多久,鬼兵离开了队伍,而白头依然在原地等待。
“哎呀,看不见了。”一只鸟停在街道前面的房檐上,挡住云宿的视线。云宿觉得无趣,躺在树上瞎想,等雪落。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冥界的雪是什么样子的。读了那么多书,怎么可能一无所知。
传闻九方还在混沌之期,血啼谷已经渐渐敞亮开来了。当山谷里的第一片花瓣舒展开时,花神便出现了,当山谷里第一片叶子落下时,冥神也来了。接着容神、水神、瘟神、雷神、风神、月神、兽神等也都陆续现身。
他们比山还高,比龙还壮,即使神兽全部躲藏到山上去,血啼谷对他们来说依然狭小如井,连腿脚都伸不开。于是他们跨出山谷,合力分开天地,搬山填海,腾挪出一块平坦的土地,并共同起名为九方。
他们发现这片土地太大了,空空旷旷的,便折了血啼谷里的那棵神树,化作千千万万的人,散落在九方各地,荒芜的土地没多久就变得生机勃勃。
好景不长,九神因为土地划分的事大打出手,引得山崩地裂,天灾不断。神仙们变成了自私、血腥、杀戮、残酷的代表。他们吵闹不休,争斗不断,自相残杀,直到九神仅余一神——冥神黎君梵。至此,九方有了君主。
八个太阳落下后,庄稼日日都有水喝,再也不会有战争,有灾害。
只可惜,天灾不止。因着八神的陨落,血啼谷日日下雪,大火四处焚烧,把九神曾经和睦的证据烧了个精光。大雪蔓延到冥界,百姓们都说,这是绝望的母亲在哭自己死去的孩子。
都说精灵是和平盛世的象征,百姓们苦苦盼了千年,终于盼来了唯一的一只木兰花精灵,可没想到,依然解不开这场诅咒。
不过话说回来,云宿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和倪晚棠吵架?
当然是为了出门!十六年里,她就出过三次门,一次是两年前,冥君亲自授课,母亲特允她去听,一次是母亲带她去参加赏花宴,这是第三次,是她撒泼打滚,胡闹纠缠讨来的。
“下了!”云宿透过树叶,看着天上飘下来的小红点,密密麻麻的,心中一震。好在它们还未碰到最顶端的花瓣,就被结界挡住,消散了。
云宿伸手,空抓一下,只抓到了满手的花瓣,若是真的能下雪就好了。
她站起来,刚刚挡在屋檐上的那只鸟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翻滚的大火。没有人救火,没有人哀号,街道上,小巷里,花林外,一片寂静,只有热烈而又狂躁的火焰在不停飞舞。
不知道神仙庙里现在如何,会不会也有贪玩的孩子像她一样爬到树上,静静地,眺望远处的嘈杂。
“刚刚的那只鸟也许被烧死了吧。”云宿叹息道,这个时候,众人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谁会去管一只鸟一只猫的死活。
雪是看够了,但她不想回去。这次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出来了。
坐在这棵树上,没有好不容易出门的喜悦,竟莫名生出许多荒凉。她是借着看雪的名头才得以从院子里出来,但真的看到了,心里又揪得难受,半分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