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根本不怕鬼。
所以尽管嫌弃着、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自以为是地自我孤立着,到了还落足的场合,她还是会再次从明黄色“禁止入内”的塑料带下钻过去,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瞄好几眼,不会让任何人察觉到她狼狈的动作。
踏上生锈的金属台阶,在这里一定要放轻脚步,否则螺丝会伴着步伐拧出吱呀吱呀的难听声响。乌鸦落在二楼的栏杆扶手上,小小黑色的眼睛盯着她外套上的纽扣,日光在牛角制的纽扣边缘折射着格外明亮的光,许是被它认错成了漂亮的宝石。
五条怜抬起手,盖住纽扣。乌鸦歪过脑袋,依旧好奇着。
“你的意思是?”
乌鸦在说话?
五条怜确实听到了切实的话语,诉说着人类的语言,却并非出自那尖锐的鸟喙。声音来自于尽头的那扇门的背后,是她所熟悉的声音。
“我并非想要控诉您的妹妹与这一切有关。”她听到七海说,“残留在易拉罐上的咒力,与开膛手五条留下的每具尸体上的残秽相近。五条先生,我不觉得您只是出于人手不足的原因,才让非术师的妹妹参与到这桩任务中。”
怎么连七海先生都开始用起那个难听的“开膛手五条”的称呼了?真想不通。
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五条怜好像也不太想得明白。
咚——听到了清脆的声响,是锡罐碰撞在桶壁的声音。
“别说得好像我是世界上最烂的骗子一样嘛。现在确实人手不足,不是吗?”五条悟陈述着事实,“她说不定真的和开膛手五条有关,现在还完全确认,在此之前的‘相近’也都只是‘相近’而已。别忘了,她是我的妹妹,是五条家的女儿。就算相似,也没什么好奇怪。”
“不只是相似而已。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两处残秽中的某一部分是完全一致的。”
“这我也知道嘛。”
“……即便是对妹妹,你也不会说出一切吗?我没有兄弟或是姐妹,说出这话可能只是指手画脚,但我不认为你作为兄长的应对方式是合适的。”
“每户人家的情况都不一样。在我们家,兄妹关系就是这样的,很正常也很合适。”他似乎不很高兴。
“抱歉,您这么认为的话,我不会有更多意见。”
“你不用乱想太多,我能够看到她只是‘关联者’,不是‘始作俑者’。所有的一切,我会告诉她的,但不是现在。”
他会将一切告诉她,正是现在。
六眼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立足于无人窥见之处的她。
他对七海所说的每一个字,全部都是说给她听的。或许他在此刻说出的也是谎言,是只讲给她一个人的话语。
乌鸦飞走了。铁栏杆上空空如也,五条怜不知道自己现在正注视着什么。
她觉得自己此刻应该感到一点震惊,这样的反应才比较符合现实情况。事实是,名为惊愕的心绪从未在她的心口逗留哪怕半秒。
很意外吗?不意外。果然是这样。
她没有那么有用,也与他的关心也无关。他不需要她,只因为她是一切的关联者,所以才能够出现在这里,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使命。
她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性,可惜忘记告诉自己了。
不想说“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也不打算冲进这道门里。五条怜兀自在原地站了一会,或许也并没有太久,天光尚未黯淡,夕阳只从屋檐的边缘漏下,在视线一角烧灼出黑色的圆形影子。她后退几步,避开日光,而后才转过身去。
踏下台阶,走向不知何处,找寻不到目的地,她只是不想在警戒线以内的地界停留。那地方让她看起来像个罪犯。
思绪仍在错乱着,明明她根本不觉得意外。
她好像在想象五条悟的话语,或是他说出那些话时的表情。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张面孔而已,沾染着厌弃的神情,真切得仿佛曾出现在她的眼中,哪怕她从未见他对自己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好想回去,回到她的家里。可此刻沉重的步伐,是扎根在了这座城市吗?
死去的鲸鱼在眼前游过,开膛破腹的臭味清晰可闻。指节隐隐作痛,是挥舞拳头时会残留的痛楚。
在这诸多的死亡之中,自己会是解开一切的存在吗?如果答案为“是”,那也不错。
好想相信自己是特殊的,却也知道她是再普通不过的存在。可能性与不可能拉扯着她,大脑疼得快要裂开了。
这个时节的黄昏,短暂得在数次眨眼之间便消失无踪。日光早已沉入地平线的边界,倏地暗下的天色晃了眼,她拐入了一条无名的小巷。
阴暗无光的此处如同城市的弃儿,高高竖起的砖墙隔开了日光,街灯碎裂的玻璃落在墙脚下,早已落了灰,直到主干道的街灯亮起,才会在残余灯光的照射下发出尖锐的呜咽声。她的影子骤然浮起,将地面的黑色也尽数笼罩。
满目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