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最好的,算命对你而言,多余了,也就我这种半吊子来求个心里安慰。”
昌广楼,因离考试贡院较近,常有许多外地赶考的举人暂住。
裴行祐与樊诘同郡,又恰巧在楼里住的近,平日少不了走动,渐渐也就熟稔起来。
裴行祐淡笑,不做多言,拱了手便要走,一半又被樊诘叫住:“记得回楼里煲的鲫鱼汤留我一碗!”
他颔首,朝桥下走去。
春暮深深,海棠花簇簇堆叠在御街街头,燕子低飞,伏压枝头。
裴行祐乃淮南人,年初时刚入长安,便就因为不适应北方气候而大病一场,好在早春料峭寒意来去匆匆,天气渐暖,在加上好友宋怀玉的照料,他的病才得以在春闱前彻底好转。
宋怀玉家境殷实,伯父是京城一代富商,因大齐规定商人子女不得入仕,于是他伯父便将全部希望压在了自己侄儿身上,盼着宋怀玉能考取个功名,让宋家飞黄腾达。
宋怀玉生来对于游山玩水极有兴趣,但对考功名的孔孟之学极为无感,时常为了应付书院的学究,高价买文章,而裴行祐的文章一向极好,这一来二去,有供有求,两人倒成了好友。
前些日子听裴行祐对学问仍有存疑,宋怀玉便十分豪迈将伯父书房一本前朝名臣所著孤本予裴行祐借阅。
还满脸笑意指着昌广楼东边道:“那里有座青石拱桥,过了左转就是御街,红旗子光饼铺子左拐右走再往前,就是我家铺子,你届时将这孤本交给掌柜的赵老板,他是我伯父身旁几十年老人,那几日我有事外出,赵老板稳重老实,交给他我放心。”
裴行祐当时满脸稳妥地点着头,可谁曾想,长安城竟如此繁华复杂,他一个外地生人,在御街被绕得晕头转向。
他迷路了。
不禁长叹摇头——裴行祐裴行祐,你终究是高估了自己。
可老天好似嫌弃他不够惨,祸不单行,天穹忽然闪过几道春雷,街边花草摇摇欲坠起来,瓢泼冰凉雨点倾泻而下,冲得泥地里车辙很快蓄满雨水。
他急忙抬袖遮挡书卷,跑至檐角下避雨。
掌柜春娘见一书生挡着自己铺面,拿了把油纸伞起身走向他背后道:“郎君这是外出忘记带伞了?若不嫌弃,鄙店的伞你先……”
裴行祐转过身来,春娘见着他的脸,眼珠一亮,急速转了心思改口:“春雨寒凉,郎君衣衫湿了些,不如进来喝壶暖茶?”
他刚摆手想要拒绝,就被春娘热情硬推进铺内:“郎君见着是外地来的吧?如此见外,整个长安何人不知我何春娘素来最是讲义气,好交友的,雨势甚大,进来坐坐聊把天,也不亏。”
他淡淡望着被放置角落的油纸伞,动了动唇角,终是没有说话。
“那就麻烦娘子了。”
何春娘笑眯眯盯着清俊男人,端来茶注茶壶:“不麻烦。”
裴行祐略有好奇张望一番铺子里的摆物。
发现多是些没有见过的稀奇玩意,金银居多,造型图案五花八门,有些小物件竟然自己会动。
“这些都是霞丹港从海上运来的西洋物件,整个大齐也就只有我何春娘有能力从西洋人手中接货了。”
何春娘自豪说着,半晌,还挨近裴行祐低声道:“就连那位镇国长公主,也时常来光顾我的生意……”
裴行祐轻饮了口茶。
他远在淮南,对这位长公主不甚了解,但他还是对独手经商的何春娘表示佩服。
莫约半炷香,门外雨势渐小,远山佛塔在迷蒙水雾中逐渐显现,经过一番新雨洗刷,绿柳红花色泽更加浓郁起来。
裴行祐站起,再次朝何春娘深深拱手鞠躬:“娘子招待之恩,青澹不甚感激。”
何春娘爽快挥手:“这有甚?”心下却暗道:若不是老娘见你长得俊……
“不知娘子知不知晓,这附近有一位姓赵的掌柜?”裴行祐问道。
“赵顺?帮宋怀玉家打下手那个?”何春娘面色有些古怪。
“正是,娘子认识宋怀玉?”
“认……认识。”何春娘慌乱别过眼,给他道:“诺,看到那个桥墩否?往里拐角便是了。”
裴行祐谢过,朝外走去。
只是他还未多走出几步,便不甚踩到青石板裂缝中长出的大片青苔上。
“扑通。”
男人狼狈趴在湿漉里,书卷古旧易碎,黄纸页散落一地,迅速浸湿漉雨水中。
他艰难抬起头来,视线里出现一双厚底粉绣鞋,再往上,满目红艳的牡丹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