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1 / 2)

抹完药,萧锁月又昏沉沉地睡过去。

迷蒙间,她梦到自己似化为一股轻飘飘的烟,穿到儿时,那个金乌西坠的傍晚,外祖薛邵入内廷见母后,宫人排排守在外头,告知她娘娘正同大将军商讨要事,小殿下稍且候着,在侧殿吃些果子。

小女娃双耳髻插红梅,鬓贴珠钿,肉腿上银铃铛随着身体摇晃脆响泠泠,听完宫人的话,她表面应下,却趁宫人不注意,悄悄翻墙爬进内殿。

临近宫门,枝枝桠桠的绿梅遮住小公主的身影,听到外祖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仗了,北疆这一仗若是赢了,匈奴余部彻底歼灭,可保大齐边境百年无害,娘娘在宫里头……”说着薛邵顿了顿:“薛氏立下大功,陛下怎么都会想着娘娘的好些,多善待娘娘……”

皇后哽咽:“父亲何日启程?”

薛邵回:“冬至前,匈奴人定不会想到,齐人会冬至出兵。娘娘在宫中要多保重,照料好两位殿下。”

话音刚落,窗牖外枯枝咔嚓,薛邵警觉:“谁在那里?”

小女娃再也忍不住,哭着冲进殿内抱住薛邵:“阿公不要走,不要出去打仗,月儿不要阿公走……”

薛邵抚须大笑,高大身子将萧锁月一把抱起转几个圈:“殿下莫慌,阿公可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三十万兵马包围匈奴区区五万人,绰绰有余,”说着他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子:“不必忧心阿公。”

飘在半空的萧锁月动容,伸出手想去碰碰薛邵,却发现自己透明得像雾,怎么都碰不到外祖,只好丧气放了手,继续做个旁观者。

只见被薛邵抱住的小姑娘停住哭声,拉着薛邵胡子,认真道:“那阿公得快些回来,开春还要阿公来大内,教月儿骑小马。”

薛邵慈眉笑笑,正要答应,门外忽走进个灰衣内侍,垂首低眉道:“大将军,陛下召见。”

薛邵放下萧锁月,同皇后公主两人道别后,面容肃整,随那内侍走出殿门。

不要,不要走,阿公!有内贼,赵家人早就把粮袋参沙,在草原根本撑不了三日,孤军深入,会死的阿公!

一旁观看的萧锁月心急如焚,朝着薛邵离去的背影大喊,喊得歇斯力竭,可嗓子似被人黏住般,梦里的薛邵却怎么都听不到,夕阳下镀金般的影子,渐起波纹,直到消失不见。

小公主呆呆依靠在宫墙边,一动不动,萧锁月匆急地要去推小公主,却发现小公主也像薛邵一样,慢慢化为黑烟。

碧瓦飞檐的宫阙,后头面色忧愁的母后,愈变愈淡,愈变愈淡。

泪从眼眶泉涌而出,她情绪失控开始絮絮叨叨呓语:“阿公……母后……别走,你们别走……”

画面一转,她又忽然至身于一片弥天大雾中,宫变失败的赵贵妃饮下毒酒萎萎倒地,临死前憋得青紫色的面容扭曲十分,张牙舞爪朝自己扑来,失声厉喊:“老贼误我!”

萧锁月猛地惊醒。

醒来已是黄昏,大雪敲窗,厚雪堆积窗台,遇热消融的雪水蜿蜒流入屋内,滴答滴落,洇染成晕。

她抹了抹脸上湿痕,苦笑了声。

或是昨日在梁家寨被吓了恍神,她竟梦到了许久未曾梦到的外祖。

她赤脚下床,正要撑墙往外走,板门忽然从外打开,凛风灌入,裴行祐走了进来。

看到萧锁月红红的眼眶,裴行祐愣了愣:“殿下这是,被痛哭了?”

萧锁月情绪还沉浸在适才的梦里,没力气同他否认,只胡乱点了点头。不料下一秒脚下腾空,猝不及被男人抱起,她慌乱地推着人:“你作甚?”

“地上凉,小心风寒。”裴行祐将她抱回床榻上,拢了虎皮,三五下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张小脸。

老伯手捧陶碗,不知何时进了房内,见萧锁月醒了,笑:“夫人醒了?滚热的鸡汤,快些喝下一碗,补充补充体力。”

萧锁月接过碗,感激道:“外头这样风刮雪打的,辛苦老伯了。”

“夫人莫要谢我,这野鸡是裴大人晌午外出打来的,大人怕夫人清汤寡水吃不习惯,特意大雪封山跑出去,我还笑话他这天气定是连个鸡屁股都见不着,没曾想大人看着文弱,竟还是个行猎好手。”老伯说着,眼中无尽惋惜:“还是年轻好……”

萧锁月闻言,抬眼看了看裴行祐。

他没有说话,视线投在某一处,环手抱胸,长眉入鬓,嘴抿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得不承认,这男人长得极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不怪她前些日子差些被他迷得七荤八素,仕途金钱,要甚给甚,就差些未将公主府倒贴给他了。

她正呆呆想着,不料对方忽然扭头,漆黑黝深的眸子看向自己,眼神还莫名多了几许笑意,萧锁月心头一慌,鬼使神差撇开眼睛。

撇到一半又觉不对。等等,不就是贪色想看男人么,看便看了,扭捏什么劲?

于是她视线又定定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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