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拔出腰间长鞭,径直甩到那内侍身上。
“给朕滚!”
内侍抖若筛糠,连忙抱住脑袋,真就一个接一个跟头地,朝草场皇后方向滚过去。
皇帝最后看眼宸妃,怒气冲冲离开。
*
日隐西山。
围猎的行队归来,各色旌旗粲若锦绣,队伍蜿蜒,戈甲光耀,布满连亘山间。
某处营帐内。
一个内侍在帐内焦急地来回踱步,帐帘挑起,有人弯腰走进帐里。
“公公。”
内侍瞥了眼他身后,见空空无人,心悬在嗓子眼压声道:“萧则策呢?还是寻不到人?”
那人赶紧低下头。
“那还不快再找,武阵马上要开始了,缺了人,你我都得掉脑袋!”
那人领命后急忙退出去,走到半道,忽然又被内侍喊住:“等等!”
内侍将悬腰的木牌交给他:“叫上曹门南营的,一起找。”
“上天入地,都务必给我找到萧则策!”
*
京郊
寥风刮送,凄怆掠过旷渺山峦。
密林深处藏着一座不起眼的别院,别院挂满素白,雪粒纷杂,鼓吹起上下翻腾的丧幡,极尽悲凉。
萧愠娴跪在灵棚前。
安王获罪,他们甚至不敢大张旗鼓地替父兄守灵,只得在城郊,寻处偏僻的角落,偷偷祭奠。
纸灰飞扬,她哭得早已失声,两眼红肿似核桃,黑烟呛进鼻腔还浑然未觉。
铜盆内的黄纸燃尽,萧愠娴起身要去抓新黄纸,却因久跪失血,不甚向前颠了一趔趄。
一只有力的手迅速撑住她。
萧愠娴侧头,看着那张酷似萧则灵的脸,顿时哭得更凶了,她靠着萧则策,上气不接下气:“二,二兄……”
萧则策拍抚着幼妹,他望着漆暗灵堂正中的牌位,眼眶锈红,暗哑道:“你说,父王兄长的死,同徐家有关?”
萧愠娴遽地坐起,瞳孔震荡,死死抓紧萧则策:“就是徐蹊成!”
“徐磊曾同我说,纵是我千万般不愿,两月后,也只得嫁到他徐家。”
“两月后,父兄还真就莫名死在锦阳。这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萧愠娴摇摇晃晃站起,她摸着冰冷的牌位,泪似连珠淌布全脸:“我还想,父王他们元正若能归京,咱们一家,还能好好聚个团圆饭……”
萧则策跪立不动。
浮光交错,打在他幽暗的脸上。
少年握紧了拳,眼眸中尽是隐忍的狠厉,静默许久,他终于出声,一字一顿。
“阿愠,你放心。徐家,长公主,那些曾伤害过父兄之人,我萧则策来日定会将他们剥皮抽筋。”
“以祭父兄在天之灵。”
*
月悬中天,眇眇照亮万里山河,亦照亮这天底下的半数忧愁,半数欢喜。
天嘉五年在道道喧嚣的爆仗烟火中迎贺而来,铁树银花,长安街巷尽是璀璨华灯。
辞旧迎新,戏团戴着面具驱傩,吹笛击鼓着将赤脚涂面的“疫鬼”驱鞭打得鼠窜四逃,围拥观戏的百姓欢呼声潮一轮盖过一轮。
萧锁月由裴行祐挽着手,在人群中穿梭。
公主乌髻松挽,素衣翩翩,惹得许多过路郎君侧目相看。身旁男人忍耐许久,终于还是将手中的面具遮住公主。
萧锁月不满,想将面具揭开,却被裴行祐攥住皓腕:“别。”
她假装生气,挣脱男人的手想离开,可还未走出两步,身子便被巨大的人潮挤到角落,差些摔跟头。
裴行祐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捞出萧锁月,他语气微愠:“人脚底可不长眼睛,殿下能不能莫要随处乱走。”
男人浓眉紧扭,灯影憧憧,交错烛光汇聚在裴行祐额头上,照得印堂锃亮。
偏偏他还板着冷脸,一本正经教训着自己,乍一看,更显得滑稽。
萧锁月没忍住,面具底下轻笑出声来。
她后知后觉赶忙收声,却还是被裴行祐听到,他抿紧嘴,眉皱得更深了:“殿下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话音刚落,小娘子忽然揭开面具,踮起脚敷衍亲了他一口,牵起手摇晃:“好了知晓了,裴郎别气了。”
裴行祐这厢还未反应过来,公主便又撒开手,跑向对面酒楼新奇道:“猜灯谜!”
望着左耳进右耳出的公主,裴行祐颇为无奈叹口气,步伐却加快跟了上去。
萧锁月已许久未在宫廷外过立春了。
不同于冷清规矩的深宫,市井间总是熙攘热闹的,人人脸上洋溢着由衷而发的笑容,热烈又真切。
裴行祐为她赢了盏兔子灯,灯柄稍晃,灯芯里的五色琉璃便透出各种颜色,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