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城乃魔界五宫之一弑神宫的地盘,这里气候极端,常年乌云蔽日雷霆暴雨的,本不适合常人居住,但偏偏魔尊韩江雪五百年前从神界驻军手中抢了这个地盘,为的不是别的,只为了给自己的列祖列宗迁坟移冢。
她一袭红衣坐于魔殿高台之上,端的却是个扶额痛哭,感人孝顺的亡父之女形象。
洞内冥火幽暗,洞顶清朗的天光笼罩着她的周身,她偶尔抬眼瞥一眼跪满大殿的群臣,凄凄惨惨地演得个父慈子孝的感人画面。
她抽泣地说着:“我那九泉之下的老父亲要是得知本尊如此孝顺,辛辛苦苦为他选了个风水宝地安度亡魂,一定会感动得跳出棺材板来抱抱我。”
众宫主之所以能成为魔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宫主那不是没道理的,其他保守派还在颤颤巍巍地上谏说此事怕是不妥时,他们已经花式拍起了马屁。
弑神宫的“长蛇宫主”扭动着腰肢娇嗔道:
“哎哟魔尊大人,妾身就是佩服您的用心,各位先魔尊生前过惯了腥风血雨的日子,怎么会喜欢白鹭城那种文人墨客扎堆的地儿,一股子的迂腐味儿,反而是这临渊城啊气势滂沱的,符合咱们先魔尊大杀四方的气概!”
诛仙宫的“红枫宫主”悄悄睨了眼长蛇,心中虽稍有不悦,但回转一想不用每年都操持“回魔盛典”也算一件乐事,于是她面上也挂上笑容,扇着枫扇应和道:
“是啊,魔尊英明,我那白鹭城的寒酸地儿,确实是不配作各位先魔尊的陵寝。”
灭世宫的“银镜”平日里性子冷冷清清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屁来,就跟个木头桩子一样,今天竟也张开尊口说道:“魔尊的想法,银镜总是支持的。”
毁天宫的“黑旗”扫了一圈众宫主,眼底稍有不屑,他步子向前一迈,提出了更有建设性的问题:“魔尊大人向来是深谋远虑的,只是如今临渊城这块宝地刚打下来,魔尊打算将地划给哪位宫主执掌呢?”
韩江雪扫了一眼底下的四人,“这一点我早有打算,给长蛇吧。”
黑旗一听不禁眉头一蹙,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韩江雪解释道:“临渊城之前就是一个古战场,因为杀戮重亡灵多导致连年暴雨,长蛇她煞气重,压得住,再加上她也善于奴役百姓,基建这一块儿本尊对她还是放心的。”
长蛇一听这话瞬间变得神采飞扬,这活儿她自然是愿意接的,等这陵寝修建起来,她的小金库就又可以添几座了。
长蛇嘴角含笑,俯身行礼道:“妾身是不会让魔尊大人失望的。”
韩江雪为人骄纵自大,向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她只信她自己,她认为她才是所有人的报应。
可不曾想那年她的生辰宴上,她辛辛苦苦豢养了八百年的徒弟说反就反,前八百年她对这个战斗力五渣的笨徒弟的认识,还停留在把他弄疼了,还会委屈巴巴流眼泪的层面。
但当她歃血契约的天魔剑跟着笨徒弟一起反了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男人一直在跟她装呢。
死前的那一刻她才顿悟了那群秃驴嘴里时常念叨的“因果报应”的真谛,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了,她马上就要住进她为自己精心挑选的连年暴雨的风水宝地,在那里万千亡魂不得往生,就围着你的坟头嘤嘤呀呀地唱啊,嚎啊,叫啊,没一刻安宁的。
但不知是上天垂怜还是上天的另一种报复,在被列祖列宗耳提面命地训斥了五百年后,诶,她竟然重生了!
这一消失几百万年的秘术,她老爹研究了一辈子都没有研究明白的秘术竟然在她身上应验了,这可把她开心的啊,又可以狠狠气那个老家伙一波了,忒爽了!
只是这重生局怎么和她想得不太一样?
她瘫软在床上(姑且称作是床吧,虽然只是几块木板和发霉稻草铺就而成的),感受着自己这具像软体动物般柔弱无力的,亦像是烂泥一般扶不上墙的身体,一时间很是不适应。
再扫一眼周围的环境,这种四面透风,屋顶漏雨漏得都快成澡堂子了的装修风格,确实是没怎么见识过,怎么说呢,比她天魔宫后厨的猪圈都不如。
韩江雪看着地上叮叮咚咚接水的脸盆、瓷碗又是一个白眼,对于她们这种对声音敏锐的人来说,这无异于又一种酷刑。
罢了,这种酷刑总比这五百年来坟头上的怨灵狼嚎,和长辈的念叨好上千万倍。
她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床下的鞋子已经可以拧出水来了,她面上无语,一个嫌弃将兜水的鞋子踢出了窗外。
韩江雪光着脚丫子,蹚过积水,走到了梳妆台前,那里有个生了锈的镜子。
她刚刚就感觉这副身体不对劲,怎么细胳膊细腿的,还一点内力都没有,和蠕动粘稠的恶心蚯蚓有什么区别啊。
她拿起镜子一瞧,这不瞧还好,一瞧吓一大跳,直接将镜子又扔出了窗外。
她面色惊恐地吐槽道:“这什么丑八怪!这镜子有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