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个大殿,七拐八拐,来到了一条狭小的窄路上,地上铺着大小不一的青石块,两侧则都是高高的朱红院墙,仿佛是硬生生把挨着的两个院落扒开了一条缝。
“这里是赤仁堂的中街,刚刚来的部分是南殿,这边是北殿。里面都是一个个小院落,是所有弟子日常饮食起居的所在。”
小鹿依旧四处张望着,他看到远处的人们在追逐打闹着,看到有人坐在高高的屋脊上冷冷地看着自己,那种陌生与疏离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让他不由得拉了拉阿绣的衣角。
“阿绣姐……”他轻呼道。
“嗯?”阿绣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看他。
“没……没什么……”小鹿咬了咬牙,在他远大的志向面前,这种恐惧感让他觉得格外羞愧。
阿绣呼了口气,俯身下去拍了拍小鹿的头,眯起眼睛,笑道:“有些紧张吗?我知道。别怕了,有我在呢,好不好?”
小鹿看着阿绣,感动地几乎涌出泪来。他咬着牙,点了点头。
“就是这里了。”阿绣带小鹿停在一扇柴扉前,与看守门户的两名弟子相互施礼。
“阿绣师姊,请稍等片刻,二坛主前来照料掌门,容我进去通禀。”其中一人抱拳道,目光向下瞟了小鹿一眼,随即转身进去。
不多时,柴扉又开,与那弟子一道出来的,却还有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身穿一袭黑色道袍,中等身材,面色温润,眉目如画,周身散发出的儒雅风度,瞬间让小鹿想起贺天龙给他讲的古时的翩翩君子,这绝不像舞枪弄棒的赳赳武夫,而该是满腹经纶的骚人雅客才对。
“二坛主。”阿绣的态度却分明地恭敬了起来,躬身行了个礼,道,“此番前去豫州,探出确实消息,另外,有故人将这孩子托付给我,想请掌门将他收下。”
那儒生模样的人点了点头,目光如和煦春风般打量了一番小鹿,看得后者全身一阵暖意。
“掌门午睡刚醒,我领你们进去。”他这样说道,然后引着两人往里走去。
相比那几处天宫般的大殿,掌门的院子似乎平凡的出奇——不过是一间两进的小院,种着几棵不高的树木,盖着三五间灰面的瓦房,即使在贺家村,这样的院子也并不算最好的。
此刻的小鹿当然并没什么心情再去留意这院落房屋——从闻人飞开始,到阿绣、小棠、门派中形形色色的弟子们还有这位二坛主,这些本该如此不同的人却散发着某种如此相似的特质,“江湖人”这个对他来说尚且陌生的称呼已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成为他认识这个全新世界的第一扇窗子。
所以,对于即将见到的那个被阿绣描述如传奇一般的掌门,他有着如同参神拜佛般的期待与憧憬——他想,如此德高望重,就连阿绣与二坛主都尊敬如此的人,哪怕是身上发着金光也都不足为奇。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窗上皆挂着帘栊,只透过些昏暗的光线,将房间内简单的陈设勾勒出粗糙的影子。小鹿闻到一股老人的房间特有的那种不算好闻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药草的气息。
“阿绣回来了啊……将帘子打开吧。”
角落里传来这样一声苍老的声音,随着帘栊打开,小鹿看到在床榻上一个极其瘦小的佝偻的身躯,不由得惊得张开嘴巴,瞪大了眼睛——这身躯属于一名老者,头上乱生的白发一直披到肩头,身上穿着缝满补丁的麻衣,整个人瘦的仿佛随时都能散架一般,而双膝之下,两条小腿被齐齐截断,像极了战乱中被砍成残疾,扔在路边等死的老人。
可是,屋中并没有别的人了,毫无疑问,这也便是阿绣口中的掌门了。
二坛主与阿绣已经上前施礼,老人理了理自己的银发,露出高凸的眉骨和深陷的眼窝来,痨病般用力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阿绣,你此去辛苦了。”
阿绣躬身再拜,道:“启禀掌门,此去探得些许消息,另有故友闻人飞……将这孩子托付给我。”
说罢,她微微侧身,将小鹿往前领了领。小鹿尚未从掌门米仕培令人惊诧的形容中清醒过来,微微一个趔趄,呆呆道:“老……老爷爷好。”
米仕培再点了点头,并未开口多问,而是等着小鹿自报家门。阿绣见他沉默不语,便替他讲道:“掌门,他叫小鹿,是青州人,五年前乞伏寿之乱同家人失散,被当地一个地面人物带在身边的。”
“这样吗……”米仕培沉吟半晌,缓缓问道,“可会些功夫?”
“我……我学过刀,十八路东林刀法,也打过架……”
小鹿话音未落,阿绣将他往回拉了拉,道:“启禀掌门,他身上没什么功夫,但是……是决计肯吃苦用功的。”
米仕培又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了一声,道:“阿绣啊……你也知道,我赤仁阁收弟子,一向是宁缺毋滥的。”
阿绣微微低头,咬了咬自己的下唇,道:“掌门……可我当初入门之时,也不曾有半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