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言冷语和质疑,尽管那些话像化形的利剑一样破风般朝自己刺来。
“你口说无凭,别还耽误了醉月楼的生意。”
“为何不去报官?在这里喊青天大老爷作甚?”
“他要是真心疼自己姑娘,能让醉月楼掳走?我看是卖女没卖上好价钱。”
“我看他怪可怜,那青楼能是什么好东西,万一真是强抢他闺女了呢。”
“醉月楼老板为人仗义,怎会做这般勾当,恐他闺女连楼下清河中一叶扁舟都不如。”
……
男男女女,鱼龙混杂,喧哗热闹的长街在这辆马车处形成了一个紧密的圈,压得人透不过气,却又悄然透露出去一星半点的苦难,尽管已被挤压扭曲。
秦方海漠然听着这些话语,豁然明白了楚誉清方才的意思。
那少年扶着他坐到马车板上休息,站到他面前看完他一笔一划写下来的状纸,笑得爽朗,说话也敞亮,“伯伯,您想让大家评理来主持公道的,但公道最终还是官府下论断。”
“但这件事情闹大来给醉月楼施压,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不过您要先想好,这种事情一般不会直接偏向于公义的一道,您得受点委屈。”
秦方海明白了那点“委屈”为何物,原来是人言和人心。
念念……他眼神一凝,重又抬头看向四周,和女儿平白受的苦比起来,这并不是委屈,而是抚平女儿委屈的必经之路。
楚誉清敲着锣,耳朵也没闲着,周围人各种趋炎附势的言论都涌入他耳里,其中还包括一两个猜测他身份和夸他长得俊的。
“哎哎哎!让开!都起开——”
外围起了推搡,传来带着怒意的命令,“给我把里面那个招摇撞骗的疯子给抓起来!”
一群穿着轻薄盔甲的巡防官兵从人群缝隙中不管不顾冲进来,楚誉清抬头就见金枪银矛直直对着马车,破风之声层层穿来,杀气逼近。
他嘴边浮现一抹浅笑,眼神幽幽看向官兵之后缓步而来、自信胜券在握的副统领,站起身,抬起手卯足了劲“梆——”!
“抓谁啊?”他眼带笑意,盯着来人。
魏驹本借户部侍郎人情来收个小老百姓,没曾想刚踏进人群就被这一声锣响吓个半死,正欲开口教训就看见一品军侯家的小公子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楚,楚小公子怎么在这儿。”他左右摆手叫下属收起武器,“唰”的一声武器齐齐收回,魏驹一脸和气看向楚誉清,“您这是在……?”
他余光打量着旁边的秦方海和现下的处境,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楚誉清是一品军侯楚玄的儿子,更是开朝将军的孙子。侯爷和夫人带着同为将领的大儿子久居塞北,这位小公子在京都长大,整个望州的官宦人家都知道他是个习武废物,生在将门却无半点武术天赋,不习武不弄墨,玩乐的事情却没少干。或许有失必有得,楚誉清向来讨喜,但凡是长辈就没不喜欢他的,故而在圣上面前很受宠爱。
魏驹哪敢得罪他,自己是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副统领,只得赔笑脸。
“伸张正义,看不出吗?”
魏驹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上前一步伏到楚誉清耳边低声道,“小公子,不瞒您说,这人和王亮有关系,人家等着要呢。”
楚誉清往后倾了下身子,挑眉,“户部侍郎?”
“哎对对对!”魏驹连连点头,惊喜他竟然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楚誉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拉起秦方海上了马车。正当魏驹怔然看着他这套动作的时候,他拉开马车窗帘无奈一笑,“可是我要请这位伯伯喝酒呢!”说完就一脸无辜看着魏驹。
魏驹:“……”
楚誉清哼笑一声,反手从马车中掏出一盒糕点隔空扔到魏驹怀里,“魏统领别耷拉着脸了,多吃点甜的,心情好。”
魏驹对着手里精致的糕点一脸菜色,欲言又止地看向正缓缓移动的马车里的楚誉清。
“多吃点,陛下赏给我的,太多了我吃不完。”后者摊手挑眉,浅笑一声拉上了窗帘。
魏驹默默看向手里的糕点,这得供起来!
华贵的马车转着弯起步离开了人群,往夜色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