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拿来了,江雪一把将拿镜子攥在手中,向镜面看去。
果然,镜中人已非二十五岁的江雪,而是个豆蔻少女,生得好容色,面上虽带着病弱的苍白,却仍眉清目秀,玉肌胜雪,一头令人艳羡的好头发黑漆如墨,披散满肩。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花朵儿一般的好年纪。
江雪恨恨地把那铜镜往地上一砸。好,好得很,镜子里这个妹妹,还真是我曾见过的。
江雪冷不丁发起火来,吓得那小丫头桂子“扑通”一声跪于青砖地上:“姑娘息怒,婢子该死!”
江雪强压住心中躁郁,道:“你快起来,你该死个什么劲,该死的是我才对。”
话音刚落,紫苏嬷嬷也紧接着跪在了床前:“是老奴思虑不周,才让姑娘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老奴愧对姑娘,更愧对九泉之下的太太!”
江雪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炸了。谁有心思管你委不委屈?我才委屈好吗?那鬼话连篇的死丫头芜音说好了要送我回现代,结果一睁眼穿越成了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古代倒霉蛋。
忽然,她耳边响起一阵熟悉的轻笑:“姐姐且莫动气,仔细后脑的伤口裂开,到时候长不出新头发来 。”
江雪被吓了一跳,忙环顾四周。紫苏嬷嬷和桂子都跪在地上,并未有片言只语。那么,是谁在说话?
那说话的少女声如银铃,清脆动听:“姐姐,早春三月,地气犹凉,你不如先让她二人起来,去外面候着,咱们姐妹才好说话不是?”
江雪这才注意到,声音是从那面被她摔在地上的铜镜中传出的。然而紫苏和桂子虽离铜镜极近,却毫无所觉,仍一脸愧疚地长跪不起。
江雪强作笑容,对紫苏和桂子道:“方才是我态度不好,请你们见谅。还请你们二位先出去,我想自己冷静一下。”
桂子听了此话,神色越发惶恐,死活不起来:“姑娘如何说这般生分的话,实在是折煞婢子了。”
江雪只得看向紫苏。紫苏神色虽有诧异,却十分沉稳,拉了桂子一同起身,道:“常大夫走前叮嘱过,姑娘一醒来就需进药。空腹进药只怕伤及脾胃,老奴与桂子去给姑娘端些吃食来。”
桂子被紫苏强拉出房门,走至庭院里,才问道:“嬷嬷,姑娘这话是何意?”
紫苏神色万分心疼:“姑娘此番遭了大罪,喜怒无常、性情大变也是常事。我们做下人的小心伺候就是了,姑娘想怎么着,就随她去吧。”
江雪遣开了人,这才翻身下床,去把镜子拾了起来,又留了个心眼,倒插了房门。
她将镜子举在面前。镜面中显现的少女容颜,与她现在这副皮囊一般无二,然而穿戴却与自己十分不同,一袭素黑纱衣,长发绾做双鬟,杏眼明澈,却隐隐带了一丝阴郁寒芒,一面纯稚,一面妖异。
镜中少女背后是黄昏般晦暗的天色,时有萤火般的光点于空中划过,鬼气森然,又可见河水汤汤,惊涛拍岸。
此地江雪再熟悉不过,名唤阴曹地府,众生归宿。
少女笑盈盈地看着江雪,满脸写着“人畜无害”:“姐姐看得这般入迷,想来是对我送与你的这副皮囊十分满意。”
江雪险些又摔了镜子:“芜音,我本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算计我,把我骗去古代,还重生在你的皮囊里?”
镜中少女眨眨眼,俏皮道:“姐姐这话实在令我伤心。你我虽无怨无仇,却是有缘有份呢。这消魂散魄的情分,岂是人人都能有的?”
江雪欲哭无泪。天可怜见,这“消魂散魄的情分”,当真是孽缘中的孽缘。
她算是从现代穿越来的,只是这前因后果要离奇些。
在今天之前,江雪还是个粉丝千万的美食博主,事业恋爱双丰收。
她与男友谢桓十年相濡以沫,眼看要领证结婚,却另生枝节。她参加城际马拉松时突然晕倒,送去医院一检查,才知自己有先天性心脏病。
江雪醒后,想打电话跟正在外地的谢桓说明病情,却被好闺蜜罗悦然拦阻。她说如此一来谢家必会反对婚事,而且她才发过病,绝不可情绪起伏,不如先缓几天,待谢桓回来再当面分说。江雪觉得有理,便听从了。
怎料第三天,谢桓母亲便来了病房,劈头盖脸指责江雪蓄意欺瞒,逼她解除婚约,勿拖累他人。谢桓得知此事十分歉疚,信誓旦旦地向江雪许下诺言,他的爱与信任不因生老病死而更改,登记如期,婚礼照旧。
然而登记那天,谢桓却音信全无。江雪只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头是段短视频,画面里一男一女,正是谢桓与罗悦然。谢桓神色沮丧地收起办公桌上的婚纱照。罗悦然走上前来,牵住了他的手,把他婚戒摘下,轻飘飘丢入垃圾桶。
未婚夫逃婚,闺蜜挖墙脚。素心一片委污尘,当真是一场最恶俗的狗血剧。心脏本就脆弱的江雪大悲大恸,竟突发心梗,眼一闭再一睁,人已到了阴曹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