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古雅,花木芬芳,别有清贵之气。正房坐北朝南,门上挂了一幅湘妃竹帘。进得房内,便瞧见四张镂花小圆桌。厅正中摆了狮子踩绣球鎏金錾花铜熏香炉,焚着清淡的沁水香,令人身心清畅。
女子引着江流春一行在桌旁坐了,先奉上三盏太平猴魁清口,随后才端上酥山一盘,并三把长柄小银匙:“三位请慢用。”
江流春一看那酥山,果然如佟福所说,层层堆叠,状如山峦,色如脂玉。表面撒了细碎的蜜渍花瓣若干,益发增色。她舀了一匙送入口中,只觉得冰甜绵软,奶香满口。然而,因酥山全由纯奶油所制,又加了蜂蜜,多食则觉得过于甜腻。
江流春并不知,自己眉头微皱的神色,已被人看在眼里。不过片刻,那黄衣女子便上前来,道:“姑娘,请随我来。”
江流春从那女子神色间看不出什么,只得随着去了。女子引她从这厅的后门出去,穿过抄手游廊,有个月洞门,进去之后又是一方天地。竹篱草舍,倒很有些《红楼梦》里稻香村的意思。
一进院子,便有一只小鸭子蹦到江流春脚边。江流春看着那小东西毛茸茸的十分可爱,忍不住俯下身子来摸了摸它的羽毛。
只听那女子向草舍内道:“主人,疏桐已将那少女请来了。”
从草舍中缓缓走出一雍容老妇,一身素衣,手持银拐,瞧着不过六十上下,鬓发却已斑白。想来应是门外妇人说的董还珍董大姑。她笑意温和,看向江流春:“这位小友,何故不喜我所制酥山?”
江流春本想搪塞,可看着那老妇认真的神色,她便鼓起勇气照实说了:“恕晚辈冒昧。这酥山选料考究,用了极上等的乳脂。堆叠手法也高妙,有形有意,令人叹服。所配花瓣亦清雅别致,入口清甜。只可惜白璧微瑕,口味失之厚重,奶与蜜糖叠加,初入口觉得香甜,再多进些,便觉得腻了。更何况,此时又值炎炎夏日。”
疏桐对江流春怒目而视:“无知小儿,怎敢如此无礼!”
江流春正要说话,却听董还珍开口相询:“小友可有改进之法?还请赐教。”
江流春道:“这不难,只需配些口味酸甜的冰镇果汁或果酱,即可解腻,或用薄荷叶、紫苏叶、糯米酒亦可。对了,切不可配过酸的果子,像柑橘什么的。”
董还珍忙问其故:“小友方才说要酸甜相济,为何不可用柑橘?”
江流春险些脱口而出“维生素C与牛奶同食会结块影响消化拉肚子”,还好及时憋住了。她思忖便刻才道:“晚辈家乡的大夫曾说,口味过酸的果类,与乳品相冲,同食会伤脾胃,导致腹痛腹泻。”
董还珍赞赏地点点头:“小友果然博学。难道小友也精熟饮食一道?”
江流春谦虚道:“不敢当,晚辈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厨娘,怎敢在董大姑面前班门弄斧。”
董还珍笑意加深:“小友有这般好的食方,何不留着自用,反而告诉了老身?”
江流春摇头道:“小店本少利薄,买不起冰鉴,更建不起冰窖。何况我生性懒散,小店每日只在午间开张迎客,赚够了就歇着,再不愿张罗别的。这食方我留着也是白浪费。前辈独身一人,以此店养老,想来十分不易,我倒不如借花献佛,既方便了前辈,日后我自己来吃,也能吃得合口。毕竟,京城里只有前辈这品雪斋有冷食卖。”
董还珍被江流春说得忍俊不禁:“你这孩子,倒是有趣。”
她给疏桐使了个眼色,疏桐便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江流春。
江流春一愣:“前辈,这是何意?”
董还珍含笑道:“还请小友收下。小友以秘方相授,自当投桃报李。”
江流春摇摇头,坦诚道:“前辈,此方非我所创,我收不得。说实话,我实在很喜欢前辈所做酥山,若能加以改进,我也有口福了。前辈若要谢我,倒不如下次我带朋友们来时,请这位疏桐姐姐留个座。”
董还珍道:“小友慷慨相赠,老身却不可贪心。小友若执意不收谢银,我另有一法。以后用小友之方所售酥山,分三成利到小友头上。还请小友莫要推辞。”
江流春想想,这算是以技术入股,倒也合理,于是便应了,向董福珍道谢。她又要了纸笔,坐在一旁写下了十种果汁配方,奉与董还珍。
董还珍正要接过,忽然注意到那少女头上的发簪,立时怔在当场。
江流春见董还珍不接,正欲提醒,却听董还珍颤声道:“孩子……梅含英……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