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良润抬首愕然,“你怎么知道的?”
阿宛道:“猜的。我也有此一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殿柱的绯红刺眼,犹如母后薨逝那日咳出的鲜血。
虞良润思绪流转,他记得母后弥留之际,吊着气对自己说出了妹妹失踪的真相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附在床畔痛哭的自己陡然止了声。
万万没想到是生父将胞妹推下了马车。而母后将这事积压在心头直到生命的尽头。离世前,母亲曾伸出枯木般的手,撑着最后一口气告诉他:“良润,你一定要找到你的妹妹。”
......
所以,虞良润是从贞贤皇后薨逝那日知道的真相。
阿宛问道:“她只给你说了这些?”
虞良润不解,“不然呢?”
“她没有告诉你,她就在另一架马车上,眼睁睁看着亲女跌落马车,就在亲女抬头与她对视瞬间,她却冷漠地拉上了车帘不愿停车相救。因为后有追兵,而她车上载着维系家族荣耀的嫡子,你不能有一点闪失。”
虞良润后退一步,吃惊道:“你说什么?母亲她......不可能不救你的,自你失踪之后,她一直挂念着你,忧思相随之下才缠绵病榻郁郁而终的!”
阿宛定定地看着虞良润,“她或许是心中有愧吧。”
虞良润一怔,他突然想起从亥城兵败之后,父母的感情便开始莫名其妙变淡了,而自此之后,母亲的愁眉永远都不曾舒展过。原来,两人都怀揣着同样的秘密。
不知道为何,看着虞良润受伤的神情,阿宛有种替阿圆出了一口气的感觉。
阿圆少年时曾被三个与她血脉相近的亲人直接或间接地伤害过。也是因此,她深刻领略到虞家亲情淡薄,哪怕虞家人扶摇直上成了天潢贵胄,她也不愿归宫去。
*
太子虞良润此次从楚地匆匆回来,便是为了昭意公主的册封典礼。但是不知为何,他来了一趟嘉和殿之后,又匆匆离去。
殿外的陆嬷嬷神色一顿,匆匆追了上去。
太子离去阿宛神色复杂。
倘若之前太子心存一丝家中温情,那她刚才的一番陈词,赫然将这一层温情布纱揭去,赤裸裸地将皇家的残酷冷漠展现了出来。
高处不胜寒,自古以来权力之下无温情可言。
案几上鎏金兽首香炉的白烟飘飘然而上,一旁红木托盘上放着珠玉花钗翠冠、红大衫、鸾凤纹霞帔、金坠子等明日册封时所用之物。
阿宛怔怔发愣。门外的青年安静地立于廊下,若空谷幽兰一般风姿潇洒。他面容隽秀昳丽,而眸光清湛如夜空星河,宁静而又深邃。
对上他的目光,阿宛问道:“知道所有事情了?”
周羡宁从父亲周开呈哪儿知道了前情,却不知道之后还有这样一段后事。
他自小耳朵敏锐,适才陡然听闻这残酷真相,不知为何,竟然对她生出了一丝心疼之意。
也不知该点头还是说没有,周羡宁一瞬竟然想不起任何安慰之语,好似所有的陈词不过泛泛,缺乏直底内心的抚慰力度。
他歉然道:“等会儿。”
俄而,他手执一朵粉杜鹃,枝干绿叶三四片,正是盛放之时,花瓣上缀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水,显得舒展轻巧且清丽优雅。
他将花递向她,“那日卑职前去东宫内坊,见公主闲庭散步赏着粉杜鹃,向来是欢喜这花的。”
阿宛搜寻记忆,想起那日信步前去清音阁,路旁赏着杜鹃花。看到周羡宁时,秋月绘声绘色描绘崇章苦追周郎将的八卦。
她欣然笑纳,接过他手中的粉杜鹃,“我还是习惯蔺家的名字,你唤我为阿宛吧。”
周羡宁的声音清悦入耳,“那阿宛叫我羡宁即可。”
“周羡宁。”阿宛郑重喊道。
周羡宁“嗯”了一声,低头看向她。
她郑重其事道:“我好像忘了说,从第一眼见你起,我就觉得你人真的很不错。”
他薄唇弯起:“多谢谬赞。”
周羡宁告辞。
阿宛神色微顿,刚才本来想接着说一句“咱们交个朋友吧”,却顿了顿,没说出口。
她想自己本来就要走了。咫尺天涯,再也不会见面了。交不交朋友的也无所谓了。
就在那一刻,本来还在犹豫的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内心,她决定离开宫廷。
*
阿宛一夜无眠。
第二日,天不见亮,便听闻殿门外轻叩声。她道了一声:“进。”
随即秋月捧着册封所用的衣物冠饰进来。
阿宛惊喜道:“秋月你回来了!”
秋月泪水盈眶,“多谢殿下垂怜,不然婢等都得在浣衣局里当差了。”
阿宛疑惑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是太子下令让你们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