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娘怔愣住,抬起猩红的眼眶,眼睛紧锁着面前的钟桡迟。
“什么死人堆?你在胡说什么?”她浑身颤抖着,俯身冲过去,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攥起。玉蝉硌着手心生疼,她声音颤抖,“这玉蝉章留凤他珍视如命,怎么会轻易被你偷了去?”
十五娘就像一只破旧的大风箱,一口一口喘着,她已经分辨不出那些随风灌进脑中的字眼,是谁所说,意在什么。一切话语只乱作一团,呼呼作响。
小蚂蚁轻轻爬上指尖,桑溪玉动了动手指,眯缝着眼,眼中是几人模糊的身影。她体内几团真气乱得不行,顶在喉头,让她的呼吸都微弱起来。
她的耳朵还听得见,知道十五娘看见了刻有“十五”的属于章留凤的玉蝉,要去找章留凤了。
“十五娘......”桑溪玉埋着头,浑身如同受寒一般战栗,模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别走......”
她总是在失去,失去爹娘,失去桑家堡的其他人,失去阿夭,可她本来拥有的就不多。人快要死的时候,总是想要抓住更多,更多更多。
钟桡迟有些慌,眼睛飘移。只一瞬间他倏地镇定,肃然道:“大妈,我再说一遍,这只玉蝉就是我从死人堆上扒来了。那个人死了,这就是我的!”
“你胡说!”十五娘眼睛瞪得硕大无比,她抽出腰侧银蛇,手腕一抖,剑刃如同百练展开,指向钟桡迟。“章留凤他怎么可能死了?”
“他不是要当天下第一吗?他怎么会死?”
钟桡迟顿了一下,被突如其来的剑惊到后退半步,他扬了扬两条浓眉,哪里能想得到一个死了那么多年的人竟然还会被过问。
他刚半张开口,却见双目通红的十五娘紧咬着牙关持剑朝他胸口刺来,他大叫一声“疯子”往后躲去。钟桡迟弯下身,再直起身子时已经竖起了长剑,带着沉重的喘息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十五娘朝他奔过去,眼前却突然闪过来一个高大宽广的身影,薛三郎站在她面前,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十五娘手中的银蛇剑瞬间没入他的胸口一小截。
“三哥——”十五娘看见站在面前的薛三郎,登时双膝一软向前俯去,扑倒在薛三郎的怀里。
薛三郎胡子拉碴,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不知吃了多少苦才进入这片林子,来到他们面前。
他将十五娘护在怀中一遍又一遍抚过她的发顶,轻声道:“十五,我来了。”
十五娘忽然惊醒一般睁开眼睛,她挣扎着要往钟桡迟处扑去,怒吼着:“玉蝉是你从何处得来的!何处?”
薛三郎一面制住十五娘,一面扭过头看向钟桡迟,八字眉下撇带着恳求和气道:“我的妹妹找这玉蝉的主人三十年了,若你真的见到了他,哪怕只言片语也请你告诉她,就当帮帮我这个做哥哥的。”
钟桡迟看了那兄妹一眼,终是心软,抬起下巴道:“五年前,我行走江湖途径雁城,彼时正是战乱,地上全是尸堆。我一个人走了半月,身上的盘缠差不多使没了,衣裳也破破烂烂的。人靠衣装马靠鞍,我便想着能不能从地上的死人身上扒下来一身衣服穿穿,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身还算规整的衣服,正在脱下来的时候这枚玉蝉就掉下来了。我看着它成色不错,想着能换不少盘缠,就扒了下来。后来也是没遇到机缘给它当掉就留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十五娘手中紧紧攥着的玉蝉,眉目间有些阴霾,“这玉蝉被那个人死死握在手里,我废了好大的劲儿一根一根手指地掰开,才取下来。”
钟桡迟还记得那个人的脸,黑色的剑眉上凝结着带血的寒霜,眼睛紧闭,双唇苍白满是裂痕。他整个人平静又严肃,卧在成片的尸体间。五官分明的脸上落满了雪,死人是没有温度的,所以那些雪积累不化,覆了薄薄一层。
十五娘闻言双目紧紧闭上,她整个人往下坠,直到薛三郎托不住她,两个人齐齐歪倒在地。
她面朝着苍白的天际,两行浑浊地泪从眼角流下,声音就像一缕清风,散的格外快,徒留零星的音调。
“他视玉蝉与决心如命,临死之时竟也不愿放开。他放不开的究竟是玉蝉,还是玉蝉上的十五?”
其实一切早就有了答案。
可是她不甘心,心碎一般的疼痛阵阵袭来,十五娘猛烈地咳嗽一阵后,虚弱地卧倒在薛三郎怀中。
“可是三哥,我找了他三十年,现在你告诉我,他五年前就死了?”
十五年痛心疾首地捂着胸口,巨大的痛苦排山倒海倾泻而来,要将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章留凤早就死了,那她这三十年算什么?为着一个死人,她苦心积虑,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薛三郎捋着十五娘汗透的发丝,仿佛她还是三十年前那个傲娇野蛮的小妹妹,他皱着鼻子佯装生气,语气却是难掩的酸涩,“我早跟你说过了,那个章留凤就是个混蛋,偏偏你还记挂他那么多年。现在好了,他死了,咱们兄妹两以后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