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活。”
十五娘勉强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她摇摇头闭上眼,好像自从得知章留凤的死讯她心中这么些年的支柱就轰然倒塌。
“三哥,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站起身,忽地抬起头面向头顶的苍穹,缠绵的云绪勾勒成重重青山,绰绰水影,让她一时忘却自己现在身在何处。这里不是犀山,不是定风坞,没有章留凤,也没有十五娘。
她大吼:“章留凤,你这个骗子!你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不肯来见我,你出来,你出来——”
十五娘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直直往地下倒去,嫣红的鲜血顺着下巴浸湿了她的衣襟,溅在地上,宛若灿阳。
“我,错了许多......”
她怔怔地看着天空,就要耗尽最后一抹视线。为了一个今生不会再见到的人,她害死了许多人。
不做天下第一,便上阵杀敌。溪玉,你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太固执,硬生生拖下了这么多年光景。
“小十五,小十五——”薛三郎步履蹒跚地靠近过去,却不敢触碰仰面躺在地上,口中还在不断地涌着鲜血的十五娘。她就像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顽强依存着最后一口气。
这么些年,无论年龄、容颜如何更改,十五娘仍旧是他心中那个会笑会闹,时不时出言不逊的小女孩。
薛三郎跪坐在十五娘身边,五指一点一点捧着地上早已渗入泥土中的鲜血,那些血和着泥,冰冰凉凉的,带着腥气。
只一瞬,他掩面大哭起来,浑浊的眼泪从指缝间淌出,顺着手臂上交错的青筋流入袖中,浸湿袖口。
十五娘睁着眼睛,在她印象里三哥从未哭过,他总是那样高大威武,在任何事面前都会挺身而出挡在她身前。她想伸出手安慰或者说句话却什么都做不了,只感到有什么东西如流沙一般从指缝间流过。
她弯起嘴角,垂落在一旁的手慢慢松开,露出掌心的玉蝉,玉蝉上刻着的“十五”二字此刻沾染上些许斑斓的血渍,映照在浓雾中透出的阳光下。
“十五娘......”桑溪玉张了张嘴,她想起身过去,却感觉浑身无力,四肢像被人紧紧拖住。
眼前朦朦胧胧的,一会像是下雪,一会又像是细雨绵绵,十五娘半阖着眼,她想挥剑,使出她那招云破月来花弄影,可是唯一的力气只能支撑她动动指节。
她一面动着指节,拨、挑、撩、刺,一面嘴里念叨着:
“荻花秋,潇湘夜......”
最后一道声音散在风里,晕开在地里的鲜血火红似枫叶,她奇怪,万重山这里怎么会有枫叶,只有定风坞才会有枫叶,一到秋日,漫山遍野,大片大片的都是红枫。
......
桑溪玉做了一个梦,梦到她跟十五娘到了秋天准备摘些桂花酿桂花酒。桂花树生的高,她们吵吵嚷嚷半天,又是划拳又是比试,最后决定让桑溪玉骑在十五娘身上去摘高处的桂花。
桂花有的金黄,有的青白,密集且细小地生在叶间。
十五娘不情不愿地托起桑溪玉,嘴里念叨着:“快点快点!”
桑溪玉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伸出手想挑一只花朵生得多些的桂花枝,好不容易挑了一枝,刚碰上去准备折断时,浓绿叶片下青白色的桂花竟簌簌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也落在托着她的十五娘的脸上。
十五娘摇晃了一下,连着“呸呸”了好几声。桑溪玉却笑了,笑得越来越厉害,竟笑弯了腰,差点从十五娘身上跌下来。
十五娘一面骂骂咧咧的,一面却将桑溪玉牢牢护好。
桑溪玉笑完了,继续摘着桂花,可每一触碰到桂花枝欲折断时那些雪点一般的桂花还是簌簌落下来,散发着幽香的细小花朵落了她们满身。
她们浑身遍布着沁人心脾的花香,桑溪玉见状又咯咯笑起来,她手里没折下一枝花,身上却落满了花朵。
“笑什么笑,”十五娘愤恨地哼了一声,拧了一下桑溪玉腰间的肉,“看等下拿什么酿酒,反正你身上都是桂花,我干脆拿你酿酒......”
话还没说完,她也禁不住笑起来,两个人笑作一团,身影隐没在桂花树的枝叶间。
桂花从衣裳、发丝上落下来,坠入泥地间,带着余香,一点一点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