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不好了!”
夜沉如水,王大人府上的正厅灯火通明,把檐角上的天幕萤萤地照亮一角。
王临甫身穿赤红官袍,瘦而高,正面色灰败地静立厅堂,步子一动,一把虚接来人:“拦住没有?”
“回大人,没拦住,方才几个壮士差点把屋里射成了筛子,可是那两个影子,相互拉扯着,直接破窗而出,不知是何方神圣,仿佛背上插了翅膀,从墙头一下飞过去了!我们的人挡不住,只、只扯下来贼人一截衣袖。”
说罢,小厮膝行几步,递上一片紫色碎纱。
王临甫伸手接过那“衣袖”一瞧,大怒,掷在空里,“这分明是女人的衣物。你们看清楚没有,跑出去的到底是不是贼人?”
跪在门槛边的数个小厮,便都忽然一下都梗住了,面面相觑,脸涨红,都不确定。
王临甫跌坐在椅上,气得猛拍了几下扶手。毕竟四十许的人,怒也怒不动了,胸口起伏,缓了许久,才徐徐冷笑:“你们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没看清是谁,就胡乱追了一通,各角门、院墙、狗洞,原本派人守着,刚才一乱,别都去凑热闹,叫真正的贼人趁乱跑了!”
这话一出,满室吓得寂静。文官的小邸,多年来风平浪静,没什么处理凶案的经验,骤然遇到意外,便都慌了手脚,乱成了一片。
半晌,室内响起幽幽的哭声,王临甫忙站起来,强忍悲痛,绕到主位背后,安抚一穿金戴银、满头花白的老妇道:“娘,您怎么哭了?哪里不适?”
老妇人叹一口气,汩汩地淌下泪来:“我哭小香命苦。”
王临甫替她拭泪的手一停,直叫她说得肝肠寸断:“娘……”
老夫人道:“你那原配生前,待我多有不敬,你是知道的。你不在,家里头我和小香相依为命,她小小年纪便妥帖将我伺候。她十岁上,差点让王氏给卖出去,是我一个一个集市走过去,把她给牵回来。当年她是沦落到了咱们家,名义上丫头,可你娘心里,我将她当做我的女儿。”
“这一路上,她吃了多少苦?明里暗里,为了维护我,叫那恶妇难为过多少次?小香性子温驯,忍着受着,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一句?”
老夫人喃喃道:“好容易熬到那恶妇去了,你能娶她做夫人。我原想着,我们家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一家三口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偏是这个时候,偏是这个时候……”
说到急处,一阵猛咳,几近昏厥过去,王临甫忙扶住她,将其送入内室,安顿下来。
待料理完一切,夜色已深,天上下了丝丝小雨。王临甫挟着帽,快步穿过庭院,两肩都湿了,微微佝偻着,清癯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回廊上小厮和丫鬟们窃窃私语,这府邸内经过夜里的混乱,正在清扫。惨遭横祸的尸首一具具清点出来,摆在檐下,裹上一层薄薄的被单。
王大人便在雨中呆呆地看着这些白盖头。
经他同意,账房记册,搬出了府里的财物,给召来的壮士结了工钱,一一送走。
“大人,剑客已请点过了,有一个背着剑的少年,不知名姓,不在咱们府里头,也不知是啥时候走的。”
王临甫木然挥挥手,叫人下去。
“大人,不好了……”
小厮们从角落里拖出一具尸首,“这是守着祠堂的小四儿,发现的时候,藏在桌案的夹缝里,衣裳……衣裳叫人扒掉了,旁边还扔着一团血衣……”
说到这里,这些小厮总算回过味儿来,面色一变:“呀,想是那贼人狡猾,老早换了咱们小厮的衣裳,混入我们之间。方才又趁我们不备,趁乱跑了!”
此话登时如水溅入油锅。想到凶手曾经就在自己身边活动,小厮们吓得肝胆俱裂,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王大人只呆呆看着地上的水涡,脸色铁青,他知道这一宿的苦心经营全白费了,总归是让人逃了,没能捉住。许久,才疲倦地摆摆手道:“天一亮,去着人报官吧。”
说罢,他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夫人所住的阁子去。
他的原配是一悍妇,每每责打下人,压在他和他母亲头上百般欺辱;后娶的这个夫人,原本是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小名小香,是个身世凄苦的小女子。虽是家奴,但灵秀聪颖,温柔贤惠,十七岁上给他做了小妾,才有了个名姓叫做贾世香,一手字画都是他教的。
正室在时,贾世香便饱受刁难。原配病逝后,贾世香出了三年孝才做了夫人,他有意补偿小香,待小香十分敬爱,知道她喜欢幽静,专门给她修了一个竹林包围的院子。
可是正如母亲所说,她一生坎坷,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却香消玉殒了。
“大人,不好了!”
瘦削的王大人身子一晃,差点一个趔趄,叫周围的小厮扶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风灯。
这小文官在一夜内妻子身亡,母亲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