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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立冬。
这一日天上微寒,有细细碎碎的小雪霰落下。
典礼隆重盛大。
仿佛要将一整条街道,都陷入鲜红色蜿蜒河流。
绵延逶迤的送嫁队伍,抬着无数精致箱龛,无数打扮精致的小丫鬟左右两侧跟着,最前面是一顶刺绣精致,华丽无比的喜轿。
风雪逐渐大了。
哗啦一下,风卷起轿帘,却只露出空空荡荡的轿子,唯有一双绣花鞋。黑底镶金,绣着海棠。
十里长街上,站满了挨挨挤挤看热闹的人群。
“咦?”
“永平侯府娶亲?可是怎么花轿中空空荡荡,并无新娘子呀?”
“听说新娘子是七王府家的小女儿。”
“七王府?就是谣传府邸失火,除了小女儿全死光的那个么?”
“啧,这小女儿不会也变成魂魄了罢?”
“那小侯爷今日娶亲,娶的是女鬼么?”
“他这是要和一双绣花鞋拜堂么?”
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更有人想起了三年前那一场婚礼。
“等等!”
“小侯爷三年前要娶杜尚书家的千金,结果被方家抢了亲,于是干脆破罐子破摔,娶个女鬼回家了么?”
“啧啧,这小侯爷有点惨啊。”
也有人不以为然说。
“你们瞎说什么呢。”
“不就是新娘子逃婚了呗。”
“从花轿上溜走了呀。”
“那这侯府也挺邪门。新娘子一个个就是不肯嫁。”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沸沸扬扬,仿佛无数白色羽毛埋葬在盛京街头。
沈澜隔街相望,从酒楼三层回廊俯瞰下去,周围也全是看热闹的人群。
她想起昨日在西京大酒楼时,楼薄西转身离去之前,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明日是你生辰。”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好贺礼。”
“以后每年立冬,既是你生日,也是我们大喜之日。”
彼时,她只是咬着下唇,摇头说。
“别费劲了。”
“我不会来的。”
“就算你逼死我,我也不会上侯府的花轿。”
白色单薄身影消失在门外,徒留下一句叹息。
“……我会等你。”
“……直到你愿意。”
入宫之前,她不得离京。
楼薄西替她包下了西京酒楼的天字间,一直到入宫这日。
但今日,侯府的花轿从始至终都没有来到西京大酒楼。而沈澜也刻意跨越了半个盛京,来到隔街相邻的酒楼,只为了“观礼”——
是的。
观礼。
欣赏她自己的婚礼。
新娘子缺席的一台好戏。
呵。凭什么指望她去呢?
立冬。
偏偏又挑了立冬。
四年前的立冬,她可是怀着他的孩子,胆战心惊听着外头热闹的喜乐声是否响起,等着楼薄西迎娶杜葳蕤,直到晕倒在雪地中。
若非杜葳蕤当时得了急病,那么侯府这第二场婚宴就会是给贵妾萧露笙做的场面。而她将会是顺便一起娶来的贱妾,随便塞个名分,就算以贱籍过了侯府明路。
她握紧手掌。
指甲掐出血痕,入木三分。
时过境迁,演一场盛大的折子戏,给诺大盛京城看,给当今天子看,也给她看。
呵,演戏么,谁不会?
她一颗真心早就被剖得鲜血淋漓,才不陪他演这场戏。
震天响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响起,漫天撒着红纸与喜糖,新郎官掀开轿帘,本该抱起新娘子。
一声声恭贺声,诡异又讽刺。
就在这人声鼎沸最热闹的刹那,沈澜背过身,头也不回离去。
他欠她一场盛大婚礼。
这一生都要他还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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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七。
沈澜从昭阳殿出来,浑身发冷,小宫女却陪着她,按照皇帝的意思,一处一处逛着御花园。
“这是柳昭仪。最爱白裙。”
“这是孟才人,擅长簪花小字,惯爱拿蔷薇沐浴。”
“这是方美人,会煲汤,会做糕点。千层酥尤为一绝。”
烟烟袅袅坐着聊天的美人们,看到后宫忽然多了一位长得貌似德妃娘娘的女子,却又穿着打扮不似宫妃,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宫里来了新人?”
“皇上又选秀了?我怎么不知?”
“还是哪家朝廷重臣又偷偷塞了女儿进来,想要暗度陈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