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西坠,熔金余晖。
院中,捕快恭敬回话,徐留青时不时应上一句,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院墙上跳来一只猫,通体雪白长毛,眼眸湛蓝如海,蓬松尾巴高竖,尾尖蜷成一道弯,双爪前伸,慵懒地舒展身体。
院子里人来人往,它亦不惧怕,被小娘子喂养得有灵性,不紧不慢地跳下墙头,喵呜一声,缓缓靠近徐留青,在他脚边一蹭,勾着那条高贵的白尾朝着里屋去了。
它似乎在辨认,又或者有其他的想法,挨在门角顿了顿,只露出尾巴尖,抖两下再倏地消失不见,那道弯像钩子,勾得人心发痒。
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猫。
徐留青漠然地收走视线。
前几日张北鸣当街闹出人命,巡城御史替他掩护,躲藏找不到人,可他是个不争气的,耐不住无聊寂寞出来寻欢作乐,还在付云珠铺子上闹事,被逮个正着。
捕快们押送张北鸣,先回了刑部衙门。
徐留青脚步拐进里屋,眼帘陡然映入小娘子的身影。
她就蹲着,罗裙幅摆在地上铺开,一手捏着肉干喂给白猫,另一手爱怜地抚摸小猫毛茸头顶,小猫被伺候得舒服,亲昵地顶着她的掌心磨蹭,许是有些痒,她笑得杏眼弯弯。
先前的惊魂未退完全,眼下还残留着一抹浅红。
她笑着,赢弱和柔情便遗漏一瞬,徐留青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她本质里的柔弱,还只是层层面具下的装扮,因为她惯常是傲的、盛气凌人的。
见他来,那点柔弱又消失殆尽。
“郎君忙完了?”付云珠站起来,罗裙顺直垂下,拍掉指尖碎屑,道,“幸好郎君赶来及时,救我于水火,我这小店才没叫那人砸得稀巴烂。”
“不是。”
付云珠不明其意。
“张北鸣背上人命,刑部颁了捕票要捉他归案,我来布铺只是凑巧。”徐留青盯着她的眸子纠正,微眯着眼,几乎算得上是逼视。
其实根本不是凑巧。
刑部有专司缉捕的员外郎,捉拿犯人之事与他无关。
但他一眼认出伙计送来的玉佩,早前也说过有事可以找他,所以他赶来了。
赶来兑现这个承诺罢了。
仅此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徐留青编造一句谎言,他谨慎端详付云珠的眼眸,试图看出点端倪,以此证明某种他认知以外的情绪。
结果令他失望。
付云珠隐藏太深,除了轻嗯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无动于衷,连一丝颤动都没有。徐留青不禁想知道,世上到底有没有她所爱、所恨、所厌恶之人?
徐留青敛去外露的思绪,“回家吧。”
他走在前面,自然地牵过付云珠的手腕,掌心细腕扭动两下,被他更大力地握紧止住。
抱都抱了,付云珠想,牵手腕的局促倒显得无足轻重。
*
夜间,付云珠刚把画好的绣稿拓印到底布上,沉香进来回禀,说老夫人派人来了一趟,念及付云珠出嫁,多些天未见,想念得紧,让她回付家吃顿饭。
转手把一大漆捧盒递过来,付云珠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本女诫。
什么吃饭。
分明是审判。
暗蓝的封皮张牙舞爪地凝视着她,“妇行”一节被专门折起来,带着警告意味。
尘封的记忆被掀开一角,付云珠想起,她被人一声声叫作“杂种、怪胎”,砸来的小石子划伤她的额角,只因她从小没有母亲教养,父亲忙于生意,没空管她,天真的孩童带着最大的残忍,排挤她、伤害她。
想到要回去面对牛鬼蛇神,付云珠只觉得头脑发胀,不由得深深叹口气。
抬首看见徐留青的厢房亮起灯。
他出去又回来了。
如果徐留青也在场,祖母会不会碍于面子,轻点责骂她?
指尖触到粗硬的雕花纹路,付云珠才发觉已经站在隔壁厢房,身旁古朴木椅,环顾一周,没有徐留青的影子。
“郎君?”
无人应答,他去哪儿了?
径直朝屏风走去,脚尖堪堪迈过便猛然顿住。
宽肩窄腰和背后紧实的肌肉显露无遗,这时候他又不是文人相,每一寸肌肉线条都蕴含惊人的爆发力,让付云珠不禁联想到某种巨型猛兽。
也对,俊秀弱书生哪能一脚踹走臃肿肥壮的张北鸣?
随着衣衫向上,一点一点掩盖,直到脖颈都被交领束缚得一丝不苟。
男人转过身,眸光清冷正直,好似生出什么不正经的念头是对他的亵渎轻辱。
付云珠眼神躲闪:“方才郎君怎么不说话?”
徐留青眼都不眨一下,“没听见。”
他稍低头,小娘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