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希再睁眼时,已是神魂离体,她低眉瞧着透光的躯体,抬头便是摇摇下坠的锋利竹叶。她不由抬手去挡,却被竹叶穿透,好在未有疼痛。
她上一刻还在蓝田阁,说要去找荏染雪恨,不知此刻为何来到此地,不知此地又是何处。
灵希环顾四周,一片古朴,竹林掩映之后,似有人家。
她抬脚向竹林深处而去。
——
凌煦被定在原地,却一眼望穿竹林外那个飘然的身影。
他将几百年间未有过的欣喜,积攒在一息之间倾泻而出,千行热泪滑下,无法遏止
“阿希——”他无声的呐喊,在心头震耳欲聋。
……
灵希走进一方庭院,一眼瞧见呆呆立着的凌煦,她喊了一声“阿煦”,朝他狂奔而去。
她竟有朝一日,还能以灵希的模样站在他眼前,就算是顷刻间化无,也无憾了。
“希儿……”
灵希忽闻一声低唤,她迈向凌煦的脚步突然一顿,脸上的笑意也逐渐褪去。
是,是漆子休?
她的胸口急促地一起一伏,却好像没能呼吸几口,直要将喘息都忘了。
“阿希,别来无恙。”漆子休从地上起身,拂去外衣上侵染的尘灰。
灵希眉头紧锁,缓缓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如初见的漆子休,喃喃自语,“漆子休,你竟还活着……”
漆子休浅笑开来,收了手上的落星阵,“我没死,你到底是欢喜,还是失落?”
“我——”
灵希刚想作答,却见漆子休拂袖一掌打在凌煦身上,被困原地动弹不得的凌煦被击倒在一旁,又被漆子休利落施了一道禁制。
“你最好仔细想想该如何答我。”漆子休冷笑道。
灵希神魂虚弱,与凌煦之间被漆子休全力下的这道禁制阻隔。
“漆子休!”她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什么时候能换一种方式对我!”
灵希肆意地宣泄着对漆子休积攒的愤怒和怨怼。
她早已不是当年亦步亦趋不敢多言的小仙侍,也不是老实躲在无量宫中不见天日的玉灵子。她在世间涤荡过,被许多人偏爱过,早就明白从前漆子休对她是错的,是失常的。
“少跟我撒泼,”漆子见状竟是由衷开怀,不周山后的那些年,他无数次怀念灵希像方才骂他一样鲜活,“听说你将无量宫沉了?”
灵希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是我沉的。你快些将凌煦放出来!”
“怎么,心疼了?我当年为将你从生魂门救出来,生生将元神分作两处,你怎么就不心疼呢?”漆子休醋意横生。
“是你先在不周山欠了我,就算还我一命,我都当得。”
她与漆子休之间从来都是亏来欠去,灵希实则算不分明,便也只提不周山一遭。
漆子休仰天长笑,“是我自讨苦吃……也罢,凌家与我有大仇,这小子已将性命抵了我,若你愿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能饶他。”
灵希冷哼,“你漆子休的话,我是听得,还是听不得?”她免不得拿话刺他。当年,若是她真死在了不周山,化作鬼魂,也必定怨气滔天。
“你与他的小命都捏在我的手里,”漆子休无赖道,“你就在此地陪我几日,死不了。”
“你快将他放开!”灵希不得不妥协,“我答应你就是了。”
漆子休轻笑,挥袖为灵希暂时造了副肉身,连带解了凌煦的禁制。
灵希忙上前将凌煦搀起,暗骂漆子休手上没个轻重。
凌煦紧紧扣上灵希的手腕,唤道,“阿希……”
灵希却撇开他的手,“你难道忘了?你我在寒山血祭之前就已断情,别以为你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我就会可怜你。”
凌煦刚想解释,漆子休却踱步而来,冲凌煦道,“原来如此,方才你怎么不提,白讨我打。”
说罢他拽过灵希,“希儿,他年纪尚轻,别逗弄他了。快同我讲讲,这些年过得如何。”
漆子休一边拽着灵希往房中去,一边不停问着,“你是何时恢复的记忆?”
“不周山后十几万年,凌琰拿我撞了昆冈伏魔……”灵希随口答着,留恋地回头望了凌煦几眼,终是随漆子休而去。
凌煦望着二人的身影,一如刚去瀛客岛时,暗恨漆子休与灵希有四十万载的情分,不由气鼓鼓地追赶过去。
——
“好个秋”之名是漆子休被困于此日久,心有所感,随口一取,信手一书。
这生魂门处,晨昏有时,而四季无常,昨日还是秋日绵绵,今朝便是隆冬大雪。
几人坐于廊下,案上清粥小菜,本是一派恬淡,气氛却莫名焦灼。
灵希久违地能用自己的味蕾进食,定是要大快朵颐,不管另外两人丝毫没有动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