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桑轻抬眉眼望着晏朔,调侃道,“你这不是来护你徒儿周全了么,何须我来?”
“这些天,神君隔岸观火,将时机贻误得可还满意?”
晏朔这些时日将三桑的行踪看得一清二楚,只因安乐子的确是在丹棠山出了事,他也只能成全,却险些将朗曜害了。
“师父!”朗曜仍是十分虚弱,“近几月的人魔都在此处,师父快些将此事了结了罢。”
“你莫急,”晏朔朗声道,“怎么还是如此沉不住气,我看三桑神君与温老爷都胸有成竹,怕是与我丹棠山不谋而合罢。”
朗曜迟疑地看向温固,只见他冲自己和蔼一笑,不由惑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不如此,少侠如何自报家门,如何惊动得了大名鼎鼎的丹棠山?”温固上前赔礼,“是我家小女唐突了,还请宽宥。”
甘卿卿手中的发簪“当啷”落地,上前对朗曜一礼,“丹棠,不,朗曜师父,是我不对。”
朗曜刚想上手将她扶起,甘卿卿却利落向后退了半步,让他的面色顿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安乐子此时却也摸不着头脑,摇晃着三桑衣袖,“师父,你们有何打算?”
见三桑吞吞吐吐难以启齿,晏朔不禁摇头。
想必事到如今,人族、丹棠山、蓝田阁、栀灵山,仍在犹豫迟疑的,唯有三桑了。
只听晏朔悠悠道,“此事还要仰赖安乐子殿下。人魔除之不尽,要想终结,只能治本。”
“治本?”安乐子的心不禁有些颤悠,她有些惶惑,“难道,要,要前去魔族?”
三桑弯腰与她四目相对,一派温柔道,“还未来得及与你商量,若你不愿,我们马上回昆冈,哪都不去了。”
安乐子转过身去,面朝立柱,辨不清神色。
在神族数百年,人人都将她的身世作为禁忌,她甚至连不经意间想到魔族时,都要晃晃脑袋将念头掐灭,可为何有朝一日,人人都逼她直面。
“事到如今,我便实言相告罢。人魔只是诱饵,魔尊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想见一见女儿罢了。”温固语重心长叹道。
安乐子闻声,不由侧过脸去。这二字,着实让她心头一热。
温固眼见此招见效,更是软语道,“神魔有别,可血脉无分,为何不能让父女相见?”
安乐子思虑良久,最终笃定道,“好,我去。”
她不是因这三言两语,便能对一个素未谋面却冠了父亲身份的人起了好感。
可她着实对自己的来处与来由好奇了数百年,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若是娘亲在场,也定会让她率性而为。
三桑暗暗捏紧了安乐子的手,“师父会一直陪着你的。”
安乐子莞尔一笑,点了点头。
——
今日是人间一个节日,名叫四月秣,听闻是天神为几百年前一位女皇所创。
四月秣之夜,人间大小河流上会放起燃着火烛的河灯,华灯初上时分,大川大河变成潜行的游龙,只因那女皇薨逝时失去五感,人人放灯引她乘龙而去。
朗曜与甘卿卿并肩走在甘府后的一条小溪边,他眉飞色舞地讲道,
“这四月秣是我丹棠山师祖为他心爱的女子而设,那女子先天不足,没有五感,没有情绪,只靠神玉维生。”
甘卿卿甩了甩方才放河灯时袖上沾的水,失神道,“没有情感?令人好生羡慕。”
今日发生了如此大的波澜,甘卿卿仿佛是被吓住了,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让朗曜心疼得紧。
他不由开解道,“你如今自由了,比她要好得多。”
甘卿卿摇了摇头,低声道,“朗曜,你当真相信安乐子会让人魔终结?”
朗曜笃信他师父,定定颔首,“神魔之间合该有一场清算,魔族势弱,人魔不过是个幌子。”
甘卿卿闻言转过身去,瞧着远远蹲在溪边的安乐子与三桑,
“多厉害的神仙啊,人魔也是拿无数无辜的人的性命换来的,说成了弃子,便成了弃子……”
“卿卿?”朗曜不禁对甘卿卿的话感到担忧,她此时如何怜惜起人魔来?
甘卿卿回过神儿来,冲朗曜粲然一笑,“好在,以后不会再有人受苦了。”
昏黄的河灯映衬着甘卿卿倾国倾城的面貌,让朗曜一时失神。
就算早已察觉甘卿卿多番留手,今日她的表现,足以让朗曜将从前的一应猜疑推翻。
她始终是个被蒙在鼓里,被父兄当作棋子,过得困苦一求解脱的弱女子。
……
待他反应过来,甘卿卿已然起身,与安乐子相邀回房。
朗曜凑近三桑,“神君等什么呢?”
“解药。”三桑抱手等在溪边,今日是与吕泽约定的三日之期,再拖下去不知安乐子还要吃多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