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那样的——报恩归报恩,正事归正事。
“在当年的我想来,你武功高强,沈家不支持你,我对我的救命恩人的报答方式,就是让她去一个适合她的环境。对于一个可有可无的救命恩人来说,我认为我解决她当时的困境,并不算错。
“我确实不能在当时顺应她想要的报答方式——梧桐,你当初是想嫁给我。可是除了‘救命恩人’这个头衔,我们并无交集。不是说你喜欢我,你救过我,我就必须以身相许。那是不对的。”
沈青梧睫毛被树上落下的水溅一下。
她道:“你在强词夺理。”
她说:“那年,我真的很不开心。”
张行简心口被刺扎。
他颤声:“是、是,我后来知道了。但我当时不知……梧桐,我确实不能预测到后面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你脾性那么倔,什么都不要就要离开。
“其实你在说要离开的时候,我便有点心动了……可是我不能心动。”
他给她解释:“我背后是整个张家的希冀,我们家曾经因为一桩惊天动地的情爱出过事,你如今也知道是什么事了。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二姐是害怕感情的。自然,也要包括我——我不断提醒自己,我不能感情用事,不能被情迷惑心志。
“无论是娶沈青叶,还是娶任何女子,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我不爱谁,也不厌谁……谁对我来说,都一样。”
沈青梧垂着眼。
沈青梧问:“那你现在说你喜爱我?早已做了的决定,你要反悔?”
张行简轻声:“我并不想反悔的。可是梧桐,你太异类了,太吸引我了。”
沈青梧怔住。
她早料到他会甜言蜜语地哄骗,可是短短几句话,他说了几次“喜欢”,她心中觉得、觉得……很奇怪。
张行简温温和和:“你对我,充满了吸引力。你每一次与众不同的行径,都要放大一遍我心中的感触。每一次和你见面,我都要强忍着不去招惹你。
“梧桐,我是一个不对任何事倾注太多感情的人。因为我不在意这世间大部分事,所以一些强硬、古怪、逼迫,都非常吸引我。这种感觉,是罂粟。我心知肚明,但是妄图操控感情,本就是错的。
“你也许不信,但是——天龙十九年,你已发誓与我再无纠葛,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但我依然让你刺我一刀。我当时做这样的决定,是我当时便知道我心动了。
“你说永不嫁张行简的时候,决裂、冷漠、杀气腾腾,既固执,又孤独,带着一往无前的狠……我当时便心跳不住,血液逆流,全身滚烫。我知道我被吸引了,我要努力克制这种吸引。”
张行简漆黑眼中雾气涟涟,是雨水连绵。
他在怔忡间,将自己代入那一年,为她剖析自己所思所想:“如果我不让你刺我一刀,我生怕我会走过去,当场否决我做的所有决定。如果我不让你刺我一刀,我生怕我会忍不住去找你,去说我们试一试。
“那是极为可笑的一件事,在我长年累月受到的教育中,为情所迷本就不应该发生。而我发现你是那么狠的一个人,我只能借助你,来逼迫我自己收手——梧桐,你刺我一刀,你恨我恨得要死,你再不会跟我在一起了。我再不会有任何机会了。”
沈青梧盯着他。
沈青梧慢慢说:“正如此刻。”
张行简唇角仍带着笑,笑意却是凄然无奈的。他承认:“正如此刻。”
他再道:“但是我们依然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交集,你每一次的靠近,对我都是诱惑……”
沈青梧靠着树,恍惚地听着这一切。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在她想来,沈青梧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什么都做不好,脾气也很讨人厌。能接受她脾气的人,必是本性宽容之辈。但这种接受,不是喜欢。
沈青梧只想找一个人平等地看待她,不将她当做异类。
可是,如果张行简没有骗她,如果张行简说的是真话……他是唯一一个,说喜欢她脾气的人。
他说他喜欢她的古怪,喜欢她被人诟病的坏毛病,喜欢她每次做错事的时刻……真是奇怪,她方方面面受到诟病的时候,为什么他说他喜欢?
沈青梧低头看张行简。
她想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沈青梧说:“做过的决定,本不应该反悔。你为何不抵抗你的动心,还要将我拉扯进去?”
张行简平静:“你怎知我没有抵抗过?”
沈青梧心中涌起一阵怒意。
沈青梧揪住他衣领,俯近靠近他。她望着他漂亮的眼睛,冷冷问:“你挣扎过吗?”
张行简凝视着她因怒而有了些生气的面容:“挣扎过。”
沈青梧:“那一定是你挣扎得不够用力!”
张行简反问:“怎样才叫挣扎得足够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