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见枕头底下露出的一抹青色。
白听容觉得十分眼熟,于是悄悄伸手,顺着青色的一角把东西给抽了出来——手中的青花方巾有个白芯,正是她在染布坊里丢弃的那一条。
赵修礼察觉到异动,以为是下人来催他喝药,于是头也不回道:“药我不会倒,但也不想现在喝……”
他的声音沉闷中带着一丝嘶哑。
白听容拎着青花布方巾,好笑地发出一声:“哦?”
赵修礼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连忙翻过身来,一时动得急了,突然开始咳个不停,看那架势,好像快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一样。
“都这样了还不想喝药?”
白听容思忖了片刻,最后还是走上前去,拍着背帮他顺气,“有人背后说我倔,我看其实是在以己度人。”
赵修礼正是虚弱的时候,脑子也不如平常转得快,一下子竟然回不出话,只能默默认了,他缓上一口气问道:“怎么突然来了?”
白听容不想说实话,找了公事的由头说:“明日我要回诏狱述职,这些天有关你的事情,我必须要与你统一口径。”
“所以,你这是答应了?”赵修礼没头没尾地蹦出这么一句。
白听容不解:“……答应什么?”
“合作之事。”
白听容恍然大悟,原来赵修礼以为她来对口风,言外之意是答应合作。
其实她确实想过合作,但不是在今日,有些事她还想调查得清楚一些。反正他们两个人已经解绑不开了,人在这儿也跑不掉,所以她并不急于一时。
白听容回:“等此次述职事毕之后,我再寻个时机给你答复。”
赵修礼拿她没有办法,又不欲表现得过分急切,只好妥协道:“行,你慢慢来。”
须臾之后,他紧接着试探性地问道:“你我如今……可算患难之交?”
戏台之下,平浪湖中。
虽然一开始的相遇是由他的算计而来,可后来发生的一切都与前世不同。此生他不求白听容能回忆起过往,但也不想她将自己视作敌人。
白听容点点头,唇齿中抛出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算。”
赵修礼虽在病中,闻言克制不住眼底的笑意。他本就生得清隽,笑起来更是让人感到春风拂面,披散的乌发更添风流气韵。
两人一来一回,他暂时忘记了对方手中还拿着一条方巾的事。
白听容故意甩着青花布方巾,到他面前晃了一遭。
“这东西,为什么在你枕下?”
她问得十分从容,语气淡然,让人听不出话里的情绪。
赵修礼起先还有点儿心虚,但很快找回了平时张口就来的姿态,回道:“染布师傅送来的时候弄错了。”
“那正好物归原主。”
白听容假意要把方巾叠好,收到怀里。
赵修礼想要阻止,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得眼巴巴地望着,就在东西被收走之前,他忽然闭上眼睛道:“头晕……”
白听容和他打交道久了,多少也清楚了一些他的路数。
“哦,耽误你喝药了,不好意思。”随后她把药碗亲手端到了他面前。
果然,赵修礼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他侧过脸去:“再放一放,我习惯喝凉药。”
白听容装作看不懂他的表情,感受了一下碗边的温度,道:“已经凉了。”
对方迟迟没有反应。
白听容没有料到,这样一个大男人竟然怕喝药。赵修礼给她下了这么多套,总算也让她抓到一次把柄。
她本不是个温柔的人,此刻却端出一副巧笑盼兮的模样,轻声劝道:“喝吧……”
次次都是她丢脸,她也想看赵修礼出丑一回。
赵修礼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一面不舍得移开视线,一面又接不下她手中的瓷碗。
白听容继续道:“不跟你闹,喝完药我就把扎缬给你。”
“不够。”
赵修礼怕僵持久了过了病气给她,索性单手把碗拿了过来,“一方扎缬只够抵一次,崔府你还欠我一回。”
白听容想不到这时候他还能得寸进尺,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赵修礼正色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幸落了诏狱,你不要来。”
说完,他皱着眉头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
他不以为意地清了清嗓子,叹道:“真苦。”
白听容不懂他的意思,但却听出了他话里的决绝,就好像认定了将来会有这样一场事情发生。
“你……”她还想细问。
赵修礼放下碗,打断道:“药喝完了,扎缬拿出来,别想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