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高悬于空中,白日里的热闹也渐渐收了尾。
药堂后院,石杵重重落下,溅起乌绿的药汁。
捣药的小药童叫阿栖,阿栖没有姓,他生的瘦弱,年满十六了还是不高。做事时习惯用蓝布将头发牢牢扎住,纤细的手臂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今早仁安堂收治了不少积福巷里抬出来的人,他这一天也忙得脚不沾地。
左眼跳吉,右眼跳凶。
不知为何,今日他的右眼总是跳个不定。门外数十锦衣卫今日都佩刀站了一日,也不清楚是什么事,只是看着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阿栖!”堂屋里的声音传到了走廊。
方才愣了神,阿栖端着一盆刚弄的好的药汁三步并两步赶去了收治患者的堂屋。
进屋就听见一片哀嚎,竹榻上安置的人疼痛难忍地□□着。有人叫唤了一整日,晚间连声音都嘶哑。
阿栖听着,心里也是难受。
阿栖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揭掉边角泛黄的褐色纱布。竹榻上的人咬着牙,声音还是从从齿缝里流出。
原先烧焦的皮肉上附着渗透出的血丝粘液,这伤势并不乐观。
阿栖心惊地蹙了蹙眉,张郎中看见了便冷冷地打击道:“这样就被吓住了,还是早点回家吧。”
阿栖忍住了恶心,装作没听见郎中的冷言冷语。他只是才来仁安堂半月尚未学医,之前没见过病人烧伤的样子。只要他日后待得久了,自然而然就不怕这些了。
阿栖将新的纱布浸透在药汁里,小心翼翼地重新给患者敷了上去,生怕弄疼了他们。换完药后,张郎中给了阿栖一张药方让他去后院煎药。
他抓好药材,又埋着头去后院煎药了。
张郎中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姑娘还挺倔的,不撞南墙不回头。
他原本是不想收他的,可阿栖说她孤苦无依,为了学医她可以不做女子。
张郎中看她这般,便允她以男子的装扮在仁安堂里当药童。这半月下来,阿栖倒是手脚麻利,勤劳能干,可张郎中还是迟迟不愿教她。
不是张郎中不愿意教她,是这世道不公。
他也只能收留她一个孤女。
仁安堂外,守门的锦衣卫到韩逸,恭敬道:“千户大人。”
韩逸摆了摆手,他早就不在锦衣卫中了,这声千户大人喊错了。
他是替景王来收尾的,“今日有人来吗?”
守门的两个锦衣卫对视了一眼,答道:“并未有人来。”
韩逸随后点了几个人,随即畅通无阻的走入了堂屋,堂内交错摆着十张竹榻,到处都是一股难闻的草药味。
张郎中还在为病人诊脉,回头见外面守着的锦衣卫进来了,连忙喊了声:“大人。”
韩逸和颜悦色道:“今日郎中辛苦了,不妨回去歇息吧。太子殿□□恤民情,明日宫里会会派御医来医治,仁安堂这几日就先借锦衣卫安置一用。”
张郎中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这…”
“郎中不必忧心。”韩逸拿出了从衣袖里拿出一袋银子递给了张郎中,“这些银子可用作贴补。”
韩逸笑着看着张郎中,身后的锦衣卫让出了一条道。张郎中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他愣愣地接过银子后就被锦衣卫送了出去。
张郎中刚走,韩逸便下令动手。
浇湿的黄纸一张叠着一张蒙上了虚弱的脸,偶后几滴清水落在了地上,竹榻上的人挣扎着喘不上气。
锦衣卫肃穆地站着,犹如黑夜里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
韩逸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断了气,才缓缓收了手。
镂空的木门透着堂屋的光,汤药的雾气模糊了阿栖的视线。她僵直着身体不敢动,生怕发出一点动静。
锦衣卫面不改色地收起了黄纸,擦拭着水渍。大火后的幸存者,也难免伤重致死的,他们也是帮着解脱而已。
等过个几日尸体安葬了,便没人知道今日的动静了。
阿栖低着头缓缓地蹲了下来,故作冷静地将放着药的托盘放在了地上。
她知道自己看见了不该看的,一颗心跳得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了。
记得后头有个堆杂物的屋子有扇窗,那里应该没有锦衣卫,她可以爬窗出去。
可怜自己还未学到医,又要开始流浪了。
阿栖屏住呼吸提起衣角,正准备蹑手蹑脚地离开,不料脚尖抵住托盘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韩逸目光一凝,似有寒光,“谁!”
阿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韩逸,那人目光似狼。她浑身一颤,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起来。
“来人,给我悄悄追。”韩逸看着地上热腾腾的汤药,有人来报说是仁安堂的小药童。
锦衣卫不敢闹得太大,只派了四五人追她。趁着漆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