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沿街开过,街道上碎落的瓦石阻挡不了车轮的前进,转眼就被碾压得更加粉碎。行驶出轰炸区之后,周围的街道建筑仍保留着原有的模样,没有沦为废墟,这是精准投射的结果。这座小城显然没有中央政府那么隆重的待遇,日军的轰炸仅仅局限于城郊和部分街道,保留了城镇的大部分功能又起到震慑作用,这算盘敲得极好。
轿车停靠在一栋庄重的建筑前,这里曾经是镇政府的办公楼,公家人早就提前撤离,现在被日军占领成为他们临时的军事处。
陆沉在走上台阶的时候弯腰捡起地上一块满红的布,深蓝一角在满红中格外亮眼,如此鲜艳的颜色很难让人忽视,但每个经过的人似乎都看不见它。陆沉拍了拍布上沾染的灰尘,路过正厅接待台时把它叠整齐放在上面,至于它最后会重归泥泞,还是尘封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这里的人并不会在意。
那个叫山崎的日本军官带着陆沉进入一处宽敞的办公室,他毕恭毕敬地与里面等候的人问好,刘闲凑近到陆沉身边低声说那人就是泽田,全名泽田助,是这批入城日军的领头。
刘闲话还没说完,泽田已经径直走了过来,他微笑着朝陆沉伸出手,说:“久闻陆先生的大名,今日幸会。”
刘闲立马把他的话直译出来,这时山崎恰时递来一块湿毛巾,示意陆沉先擦净手上的血迹,那是临走时孙篱推开他手臂时蹭上的。
陆沉瞥了一眼泽田伸来的戴着白手套的手,他一改冷漠的神色,脸上露出一抹得体的笑,他接过毛巾擦拭完双手,却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仿佛是反客为主请对方落座。
泽田似是不在意陆沉的态度,他做了一个同样的手势,并示意山崎出去,室内只留两人和充当翻译的刘闲。
“听闻陆先生在南方的生意做的很大,陆运自不必说,就连海上都有您可施展的空间,果真乃人间龙凤。”
这些恭维陆沉听过无数遍,他一如既往地说着祖上蒙荫的客套话,自己并不是没和日本人打过交道。
他早年开过一条直达日本的水路,但与那边的货商对接实在麻烦,他们打从心底就不愿意给外商让利促成合作,即便谈成了也有诸多条件。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生意,陆沉认为没必要做下去便停了再没开过,现在泽田说的这番话怕不是在打了他水路的主意。
果不其然,假模假式的恭维话经了几个来回,泽田总算是说出了此次会面的目的,他希望与陆沉谈一笔水路生意,说自己不懂货运的门道,希望陆沉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在谈生意之前,或许我们应该先平平账。”陆沉稍稍往椅背上靠,他看了看站在泽田身边的刘闲,继续道:“不知您的翻译有没有把这个信息告诉您,前些天有一枚炮弹击中了城郊的一座福利院,那座建筑是我名下的房产。”
“炮弹无眼,还望陆先生见谅。”泽田的态度没有半点退让,也不见丝毫歉意,让对方谅解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他下意识这么想,但还是做了一句补充,“不过您不用担心,在下可以保证这种失误不会再出现在您以及您家人身上,我们不会伤害朋友。”
泽田的话像是悬在头顶的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嘴上虽是商量的语气,但话中处处都是威胁。陆沉不知自己的情报到底被刘闲那家伙卖了多少,自然得留有一手,既不答应也没拒绝。
僵持不下的两人相继沉默,仿佛暴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
与此同时,医院这边依旧忙碌,但秩序在慢慢恢复,之前一直在坚持的医护开始轮班休息。你怕自己一旦空闲下来就控制不住去担心陆沉的安危,便把休息的班次让给别人,就在你准备去药房替人抓药的时候,孙篱忽然叫住了你。
“你过来一下,那个小孩已经不行了。”
孙篱口中的小孩正是之前被推进手术室抢救的二丫,她的手术难度不算太高,可是在这期间医生们发现伤口不断渗血且血液无法凝固,他们用尽浑身解数都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
“血脱气散,六脉虚浮散数,要用参附汤益气固脱……”
孙篱见你摸完脉象后目不聚神,口中念着药方便知道人已经魔怔了,现在女孩已经元气尽散处于弥留之际,当下不做无用之功,不救将死之人是医者该有的心境,但自己这徒弟显然还没达到这种状态。
“不要去白费功夫……”
“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明明还没有死!”孙篱的话就像最后一根稻草,把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你压垮了,你不住地拔高了声音。
“你先回答我面色绀青,遍身紫癜是什么症状的表征,脉律无序,脉形散乱又是什么脉象。”
孙篱的问题都直指唯一的答案,他不说你也心知肚明,只是内心的执着让你不想去承认自己无能为力。你回想之前的种种,如果当初没有把二丫送进福利院,她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楼房倒塌而受伤,不受伤就不会出现血证,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你回头望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