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外面传来刀兵相接的声音。
吵杂之中,赵翦还听到了衣帛骨肉碎裂的声音,和鲜虞国主大骂的声音。
他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那打斗的画面。
相当精彩。
赵翦长身静立,将盏中的酒,缓缓倾倒在地。
半盏酒如水如雨倾洒,如祭亡魂,兑现着他刚才说得与他们共饮的话语。
不知那些鲜虞勇士死前,最后记得的是酒的醇烈,还是刀的锋利。
他倒完最后一滴,刚好赵辕已经结束了外面的事情,将鲜虞闲杂人都诛杀殆尽,活抓了鲜虞国主。
有胡刀骑士入内回禀。
赵翦将空盏丢掷在地,负手踏步出去。
殿内一片狼藉,那些尸体很快就被人清理了出去。
被刀剑架在脖子上的鲜虞国主,目眦欲裂,瞪着赵翦,大骂他卑鄙无耻,阴险狡诈。
翻译的小官吏不敢将这个唾骂说给赵翦听,站在一旁凝神屏气。
赵翦也知那句听不懂的鲜虞话,不会是什么好言辞。
毕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但他就是想听听他气急败坏具体骂了些什么,便叫小吏悉数复述。
听完后,赵翦摇头一笑,现场支教:“不,这叫‘兵不厌诈’。”
翻译小吏将话告诉鲜虞国主,后者脸都气黑了,又骂骂咧咧好几遍骂。
赵翦微微伏下身子,在赵辕手中那柄架在鲜虞国主脖子上的剑上,轻轻弹了弹。
剑身震动,锋刃在鲜虞国主颈侧割开一线血线。
“请姑丈记住,先前宴请你,使你放松警惕,而后对你刀兵相向,那叫‘先礼后兵’。”
赵翦依旧笑着,只是那笑意完全不似之前的随和纯良。而是宛如雪岭上飘下来的寒风,冷得骇人。
鲜虞国主如看恶鬼一样看着他,忽然后悔的要死,为何刚刚会被他的伪装欺骗,认为他是个庸人草包。
这一瞬,他被巨大恐惧笼罩。
连服软求情都不想装了。
显而易见,赵翦敢在这里要他的命,就完全不惧鲜虞的力量。
确切来说,他是完全不将之放在眼里。
齐王一直想拉拢鲜虞,故而肯定不会坑他,故意给他假情报,让他千里奔赴,赌一场必输的赌局。
他死在这里,即意味着鲜虞国此后将不复存在,这对齐国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都想错了,不论他来不来,赵翦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都不会放过他。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布局,等着他自主入瓮。
鲜虞国主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筹码,和活着的希望,只是他想死个明白,死个有始有终。
他问赵翦为什么杀自己。
赵翦听了小吏的翻译,居高临下的望着鲜虞国主,“一、你欺侮我赵国公主;二、你暗通齐国,先毁盟约。两罪相加,寡人岂能容你。”
鲜虞国主愕然,“你怎知、怎知……”
他竟不知,赵翦是如何得知自己与齐王相通。
他与齐王的书信往来,连他的枕边人和最信任的臣子都不知道。
可偏偏赵翦知道了。
所以此事,只能是从齐国泄漏的。
可这样一件严密的事情,居然能从齐国泄漏?!
这一想,鲜虞国主只觉得毛骨悚然,然道赵翦在齐国的眼线,已经到了可以接近齐王的地步了?
若是如此,只怕那个眼线,与齐王的关系非同一般,至少是他的近身之人。
这样一个能游刃有余蛰伏在齐王身边的人,只怕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安插进去了。
而赵翦分明今年才当上赵王……就已经高瞻远瞩布下了一枚暗棋。
他忽然觉得赵翦非常恐怖。
自己死在他的手里,好像也不太冤。
赵翦没有理会他的惊恐,对着他如话家常,淡淡道:“鲜虞,我要了。末代国主,一路好走。”
说罢,他转身信步朝着殿外走去。
宫人赶紧打开殿门,赵允跟随其后。
他听见,刀剑刺入皮肉的声音,随即有重物滚落在地。
外面,春夜凉如水,月光如练照耀在地。
苍穹之端,闪烁着点点繁星。
*
赵允跟在赵翦身后,听着他的吩咐:“明日带着他的头颅随军北上,如有愿归降赵国者,不论军民,不可伤其性命。太后和南吕公主那边,先不声张;等先王入葬之后,再让她们知晓。”
赵翦步履轻快,负手在背,仿佛夜游的雅士,于闲庭信步。
“诺。”赵允亦步亦趋,跟着问安排谁领军。
“鲜虞小国,不足为惧,你看着安排。”
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