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待梅花仙说完,太阴君道:“妹妹这是想赖账么?旧时闻说有‘杀屎棋以作乐’,如今我们这算什么?‘对烂诗以赖账’吗?”
“姐姐,好姐姐,我不过一时糊涂……”
太阴君见她泪光点点,实在娇俏可人,一时有所不忍,也不甘拱手相让,不觉计上心来,定要考考这梅花仙,道:“昨我看过了汤显祖的话本子,就只记得这一句了,你若接上了,便不罚了。”
梅花仙一听有戏,不由急道:“好姐姐,说我听听罢。”
太阴君见如此爽快,故作卖弄啦长腔,道:“只是——还有一个———条件。”
“是什么?”
“说一句,定要———饮酒一杯,如何?”
“自然是极好,说我听罢。”
太阴君道:“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梅花仙顿时一松气,只是这一句,的确算是人间佳句了,便是没看过,也多少有些耳闻,倒是易些。入了春色满园,是看艳阳高照红花?还是悲戚杂草荒凉?或是树梢枝上鸟翘头?亦或是骤然风狂吹落红?引人浮想联翩,思付少顷,道:“既到园林,看深栏草木尽争春。”玉兔上前斟满酒一杯,捧到梅花仙唇畔,酒水散了一案。
太阴君摇头,示意玉兔退下,道;“数着便好,待她说完了,再饮也不迟。”
便是这一洒,令先前想好的几句变了味,一时未有新意,顺心而继续。又听梅花仙道:“哪知春意做了假,说什么枝上花、头上月,以为真得红尘因,谁知报得什么果?原道是,镜中花、水中月,竹篮打水一场空。且不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谁能料,昨日黄头陇上送白骨,今宵鸳鸯帐里翻红浪。空对着,离人妆镜台,凄凄拜灵前。白衣素缟,鸟溅花泣,寂寞春深,铜雀台锁。真应怜,病着与生俱来反骨焉。问世上,那般结局更相配?望君知,莫待锦缎成麻布,君才摇头,谁待?谁待?江山不复!”
嫦娥仙子眼神皎洁,道:“昨儿送了白骨,今儿就跟人好上,未免太放荡了些,呵呵。”
梅花仙道:“嫦娥仙子此言差矣,万一是被迫的,世事难料,谁知前因后果呢?”
嫦娥仙子笑着说:“是,我算是听明白了。这算是讽刺的谁人呢?既又是春意假、镜花水月的,还有什么离人哭啼的,倒是这在园里好生看花是看不的了。与那‘都付了断井残垣’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些‘伤春悲秋’的主儿。”
太阴君微微淡笑,只命玉兔端着酒来,数着刚才梅花仙吟了几句,未再言语。
玉兔回道:“夫人,不多不少整三十二句呢!”
太阴君点头,笑道:“我知了,你且喂给她吧,我就在旁儿看着,少了一杯还要在罚呢!”
梅花仙一听,那里肯从,忙道:“我何时说了这么多句呢?定是这老兔顽兔数岔了,多数了,定要让我多吃杯酒,醉醺醺的让人看了笑话去了。”
嫦娥仙子嗔道:“赶明让人把你的的至宝《金录云藉》烧了,你怕是对着找页也数不清呢,还来嘲笑这玉兔,好没趣。” 又对玉兔道:“玉兔细数着点,一杯都别少了呢,免得无故惹人怨。”
太阴君脸色一变,冷冷道:“嫦娥,休得胡言!”转而又对梅花仙道:“宫娥不知礼数,多有得罪,我先赔不是。”
“无碍无碍,不过随口一说罢了,算不得什么。”梅花仙摆手,道,“若能少饮几杯,也算补偿,解我心结了。”
嫦娥仙子怏怏而下,玉兔奉酒上前。
“你到会盘算。”太阴君笑着,姑且算允了。不多时梅花仙满面坨红、醉眼朦胧,求道:“好姐姐,饶了我这回罢,喝不下了。”拒了玉兔捧来的酒,“我只恨平日里只摆弄些画卷,不曾读过几回诗书,不然定要与姐姐大战三百回合呢。”
“好吧好吧,姑且饶你一次。”太阴君还掩面笑,命着玉兔把梅花仙抬到宫里的殿去,好生照顾着,别出了差错,再备些醒酒汤来。玉兔又差了几个小宫娥,收拾客房去了。
当下玉兔引着一簇仙娥来到广寒宫偏殿,宫内皆列坐着银饰,什么银瓶银灌、银花银草,就连常见的木质桌椅,也都是银质的,整个宫殿散发着幽幽冷光,四处银灿灿的,晃得梅花仙有些头晕了,只迷迷糊糊被小仙半拖半就到了一处上房。
这处房间居然空荡荡似雪洞,不过只两旁设置了些书架,堆着满当当的书,竟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书架中间是一张半人高大案,案上置笔墨纸砚竹简,这雪洞内唯一装饰估计也就是陶罐里插着几只半干不干、半死不活的花枝子,也看不出是什么花了。案后是面空墙,墙上挂着四幅挂画,皆有题字,细看竟是一首词,写的是: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