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变成了昼伏夜也伏的地方,红色的灯笼整日不灭,每日都有脸白似鬼的家仆换上蜡烛,这楚家似乎从楚平山成亲那时起就笼罩着一层诡异的气氛。
小镇上原先去吃喜宴,得了金叶子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觉得自己也跟那楚家家仆一样没有活人的气息。楚家大门上被风刮得摇摇晃晃的两盏灯笼像是巨大妖怪的两只眼睛,朱红色大门整日紧闭,楚家成了另外一方死寂的天地。
郦婵君和相里松一直住在烛酒客栈,店小二说客栈住了个新来的道长,看着模样很是不错,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
郦婵君谢过店小二,又给他塞了点碎银子。
看来不归也住在了这里,师徒两人还没有在客栈里和他打过照面,没有机会问询不归是不是蓬莱中人。
郦婵君靠在窗边,双手撑脸,看着外头茫茫夜色,冷风吹得皮肤上起了小疙瘩,她褪下袖子,把左腕子的细金蝴蝶镯也遮了,回头一看,相里松在蜡烛下,拈着一杆细毛笔,正在给江逢春写信。
灯苗儿轻轻晃动,相里松神色不变,下笔平稳,旁边摆着一小碟桃花酥和一壶茶。他不爱吃别的点心,郦婵君倒是爱吃零嘴。
她脸上多了一抹笑,走到相里松身边,坐下来,拿了一块桃花酥送嘴里:“师尊在写什么信?”
相里松略略抬头:“是给掌门师伯写的,问问他蓬莱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还有上次问的,他也没回我。”
郦婵君点点头,吃完一块桃花酥,又倒了两杯茶,一杯给相里松,一杯给自己。
“师尊,你说楚平山能不能活过第七天?”
“既然不归道长来了,兴许他能有办法给楚兄续命吧。”
“续命......师尊,你说柳枝要是知道给将死之人续命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还会同意吗?”
相里松写完了信,轻轻吹干墨迹:“你怎么知道不归没有告诉柳枝?”
郦婵君信誓旦旦:“他一定没有告诉柳枝!不然柳枝不会同意的。”
相里松看着她一鼓一鼓的脸颊:“怎么说?”
“师尊就没看出来吗?柳枝姑娘是个性烈如火的姑娘,说打就打,毫不拖泥带水,还喜欢玩闹,这样的姑娘下了蓬莱,居然没过多少日子就直接嫁为人妇,这本来就有点蹊跷。而且柳枝姑娘在不归道长面前跟个小鹌鹑似的,连说话都轻声细语,不归道长在她心里的份量一定比楚平山重,若要是她知道不归道长为了楚平山会折损寿命,损耗修为,她肯定不乐意。”
相里松手指如飞,把信折成了一只小鸟:“你看得这么清楚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个旁观者当然能看清楚啦。不过不归道长嘴上明明不喜欢楚平山,但居然肯为他续命......”
相里松站起身,走到窗边把纸鸟送走:“这你就不知道了。做师父的,自然心中要为徒弟着想。柳枝下山嫁人,不归道长并不知道,因此生气,却不能把气撒到柳枝身上,那娶了柳枝的楚平山就倒霉了。而且楚平山命不久矣,柳枝一定想让他多活些日子,不归道长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弟当寡妇,可也不愿意让柳枝为了给楚平山续命伤了她自己,便只能他去了。”
郦婵君看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问了一句:“要是我也嫁人了,嫁给的丈夫也和楚平山一样,师尊也会这么做吗?”
烛火下,郦婵君清丽的脸上是天真的神情,还有那么一点期待和疑问。相里松握了握拳头,却没有回答。
郦婵君的一句话让他心里开始嫉恨那个她并不存在的丈夫,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比不归道长还要咬牙切齿,还要尖酸刻薄。
他强颜欢笑,坐回郦婵君身边,答非所问:“怎么,想嫁人了?”
语调轻松,语气却凝滞阻塞,盖着难过。
郦婵君摇摇头,她的胸腔里跳动着半颗心,是相里松给她续命的半颗心,而这半颗心全属于相里松。
“不,我不想嫁人。”郦婵君轻轻捂住自己的胸口,又鬼使神差补了一句,“就算要嫁,也得嫁跟师尊一样的才行。”
相里松但笑不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是啊,嫁给跟他一样的,却不能是嫁给他。
屋门紧闭,店小二过来敲门,问要不要热汤洗浴,郦婵君没多想,径自过去开门,店小二一脸促狭:“哟,姑娘在这儿呢,打扰二位了,两位要不要热汤洗浴?咱厨房已经烧好了水。”
孤男寡女大半夜共处一室,难怪店小二是这副表情。
郦婵君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摆手:“谢谢小二哥,不用了不用了。”
店小二颇有眼力见儿,一听到不用,立马滚下了楼梯。
郦婵君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关门:“师尊......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相里松头还没点完,郦婵君已经从外面给他关上门离开了。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