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有窗户是一直开着的。
孤男寡女,还是师徒,共处一室意味着什么其实他们心里未必不清楚,却都不愿意打破这层隐秘的暧昧,只能在密闭的屋子里开一扇窗户自欺欺人。
相里松对自己的心思感到不耻,却无可奈何,索性先逃避,将身心都放在不归和柳枝身上,毕竟去蓬莱才是正经事。
楚家大少爷的屋子也开着窗户,只是没有大敞着,只留出一条小缝来。是天气转冷,大少爷受不得寒,已经点上了火盆,因此屋子必须留条缝儿,不然会中了炭气。
柳枝睡得不慎安稳,梦里光怪陆离,但翻来覆去,都是不归。幼时学艺习字的记忆涌上心头,不归的脸或大或小,总是出现在她记忆的罅隙之中。柳枝下山之前的少女时光,无一不是和不归有关的。
睡出一声热汗,柳枝再也睡不着,披衣下床倒了杯冷茶,压了压心火:“不归......不归......师父下山怎么取了这么一个道号?他是怪我不告而别吗?师父是掌门,怎么独自下山来了......”
想到这里,柳枝不由有些兴奋:“师父独自下山是为了找我吗?那他......”
可她心里又清楚,蓬莱掌门何其重要,不会轻易下山,她不过是法术不精、挂名在他门下的小弟子,他怎么会为了她独自下山呢?
那就一定是附近有什么大妖魔,引得蓬莱要出手干预,师父这才下山,却不知道是什么大妖魔,连师父都得亲自出手。
柳枝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那里覆了一大片黑色光滑的蛇鳞,只有在夜晚才会出现。
柳枝想,应该不是她身上这个,这根本算不得什么大妖魔嘛。
她安慰了自己一会儿,越安慰越沮丧,甚至觉得自己在不归心中本就不多的位置要更小了,哪个师父会喜欢不听话的徒弟呢。
这么一想,睡觉更成了天方夜谭,柳枝又喝了一杯冷茶,发现门外红光绰绰,像是起了风将红灯笼刮得摇摇晃晃。
很快又有人影闪过,灯笼很快又安稳不动,想是家仆去绑了什么重物让灯笼不再随风摇摆。
柳枝自来了楚家,就觉得这楚家规矩太多,夫人少爷一有什么事儿,家仆就得随时待命,哪怕睡得正香也得从被窝里爬起来,连半夜的灯笼晃了也得出来管。
柳枝心想,不如施个定身法,定住灯笼,也叫大家能多休息一会儿。于是推门而出,见院子里全是暗红灯光,灯笼足有半人高,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这个大小的。
柳枝心里犯嘀咕,朝着最近的一个灯笼走去,那灯笼后面露出裙摆,样式是楚家家仆常穿的。
“别弄了,回去休息吧。”柳枝走过去,说了两句话,那人也没反应,依旧是一动不动。
柳枝皱起眉头,又开口道:“你听得见吗?”
一边说一边绕过去,要看这灯笼后的人是什么情况,谁知她刚一走近,这裙摆就滋溜一下往上飞了去,眨眼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
柳枝心中大惊,抬头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屋檐,哪里有什么裙摆家仆的踪影。
再一转头,半人高的灯笼上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头,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睛,没有表情,只死死盯着她看。
柳枝惊呼一声,心差点从喉咙跳出来。
左手掐诀念清心咒,右手则轻擦过眼皮,开了天眼。
这一看才清楚,灯笼里站着一个人,身子是烛芯,正在熊熊燃烧,头和脚都露出来,她刚才乍一看以为是灯笼上放了一个人头。
饶是如此,也将柳枝吓得够呛,她下意识觉得此处太过蹊跷,转身就走,谁知满院的灯笼竟在同时朝她聚拢过来,各个顶着一颗惨白的头颅,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
柳枝念咒,召出指尖真火,才略略将这些灯笼人吓得远了些。
她不敢耽搁,立刻就要飞身离开,哪知飞在半空,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东西朝她扑了过来,柳枝下意识接住,下一刻就肝胆俱裂: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