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躲避。
为什么要恐吓。
为什么要逃跑。
但都没有答案。
这些一个个的质问变成一根紧绷的弦,拉扯到极致,让她一半麻木,又保留一半警惕。
因为只差一个契机,这根心中的弦就会绷断。
在这压抑的紧绷中,舅舅一家找来,化身现实的恶鬼一般缠着她,将她剩余不多的精力一日日消耗殆尽。
气温逐渐变暖、炎热,然后又一点点冷下来,立秋之后,彻底进入寒冬。
不多不少,刚刚好半年,海市突然破天荒地落下了雪。
一大朵一大朵的雪花飘落下来,刚接触到地面便消失不见,仿佛一片又一片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幻觉。
天气冷得吓人,走在路上呵出白色雾气,让她想到冰箱的冷冻层,还封存着初夏买来的粽叶。它还没机会被包成粽子,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这个雪天,陶苒陪着她去了拍卖会,拍卖会的作品之一,就是她的《魇》。
在这种规模的拍卖会上,只是陪衬而已。
白蒙蒙的一些画面闪过之后,一个落锤之声砸破寂静。
笑得甜甜的女子应是港岛人,她的英文带着特殊的口音,念出一个超越上一个叫价逾十倍,令在场各位都瞠目结舌的数字。
一千八百七十万,成交。
电话远程拍下,匿名买家。
有人急急翻开簿子去查,发现作者只是一个刚出道一年的新锐画家,狐疑的讨论声响彻拍卖场。
这数字一经出口,她便听见脑中传来清脆的一声崩裂之声。
这声音不是古筝崩弦那样的泣鸣,因为它远没有那么美妙。
它是一声扭曲的、痛苦的、悲伤至极的,生命体的嘶嚎。
是一片雪花接触到地面后,融化的“嘶嘶”声,放大一百万倍的临死之声。
一千八百七十万,一个字不差,正是当时周以肆让她背上的债款。
所以,他要说的是,这债,应该从她身上消失两次。
拍卖会结束的晚宴上,主持人邀请她上台发言。
一个已经写好稿子的,既定的环节。
但她动不了,牙根紧咬,双拳紧握,浑身颤抖。
陶苒紧张地看着不断流汗、面色苍白的她,问:“你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
没用的。她想。
医生也没办法接上那根已经断掉的弦。
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她还是站到了聚光灯下。
对着在座的一个个脑袋,原定的稿子无法从她口中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沉默了很久,直到大家都开始不耐烦,陶苒已经站起身的时候,她才开口。
“……辜负大家的期待,我接下来,会暂停所有创作活动。”
满座哗然。
陶苒亦是一脸难以置信,瞪大眼睛看过来。
只有记者不忘闪烁他们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个刚刚升起就主动坠落的新星。
喻念知道,他们都在嘲笑自己。
嘲笑她的傲慢。
嘲笑她的自以为是。
但她不介意。
她深吸口气,继续说:“我已经申请了国外一所大学的学位,之后,会继续深造。”
说完,将嘎吱作响的腰肢弯下去,深深地凹到九十度,散落的黑发挡住了她洁白瘦削的侧脸,也挡住了那一颗颗滚烫的泪珠。
她无法再继续面对这片故土,也无法再面对故土上人们的期待。
得奖的时候,舅舅带着一家来找过她。
上了年纪的舅妈还是那样苗条秀气,但叉起腰来,指着她鼻子骂不孝顺的时候,比一个膀大腰圆的农妇还要咄咄逼人。
她报过警,也搬过家,甚至动过手,都没用。
他们像是有纪律有组织的一群白蚁,去报社、去网络、去她家门口,一再抹黑她的人格。
听说,是周家残存的势力在他们背后撑腰,只为了让她登高跌重。
但这些都不是她离开的原因。
不是没办法解决,只是太累了,继续这样下去,只会让生命更快地流逝。
同时,这片土地上拥有的,比摩洛哥、罗马更多更沉重的过去,层叠起来,网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医生说,她需要静养。
所以,她选择放弃。
放弃这一切,事业、名誉、钱财。
拍卖会上的钱,她拿去成立了基金会,没有动它分毫。
还是拎着一个小拉杆箱,就像她头一次离开的时候那样,恍惚间什么都没变。
上飞机前,对着亚伯怀中,陶苒抽泣的脸,喻念自嘲地笑了。
原来兜兜转转,世道轮回,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