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的疼痛让她回过神来。
与梦境的区别不止喧闹和月光,还有周垣。
他跑在她前头,扯住她的胳膊在楼顶上狂奔,手举能让他牢底坐穿的危险武器。
他疯了。
喻念觉得自己像个破布袋子一样随他扯来扯去。
她不觉得恐惧,只觉得痛快好笑。
周垣漫无目的地乱窜,临死前也要抓住她的胳膊,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楼顶边缘。
她轻飘飘的声音打断周垣的低咒:“非要这样抓着我做什么呢?”又不拿她做人质。
周垣的头发被风吹起,露出那双总被遮住的黑色眸子。
意外的是,他的眼中没有即将被抓的惊惶与恐惧,而是决绝与疯狂。
头顶是靠近的直升机噪音,背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他说:“姐,他一定要压我一头吗?”
喻念疑惑地皱起眉头。
周垣继续说着莫名其妙的话:“雪崩他可以为你去死,现在又要用全部的身家来换兰切斯特家救你。”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什么,周垣踏出去一只脚,就在楼顶边缘。
他的手上移,用手肘处钳制着喻念的脖颈,拉近两人的距离,这让来人不敢轻举妄动。
周垣的呼吸被风吹碎,但声音依旧钻入她的耳畔——
“但我们会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说完,他两只脚都踏上了台阶。
背后,就是喻念梦中坠落的万丈深渊。
那边带头的似乎喊了一声什么,于是直升机也慢慢远离了。
周围安静下来。
过了会儿,又响起脚步声。
一个人的脚步声。
喻念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去。
——追来的人纷纷让开,走来的分明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夏佐。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武装,浅色大衣衣摆被风吹开,里头竟然连防弹背心都没穿。
周垣在她身后,举起武器对准他。
上膛的咔咔声就在耳边响起。
喻念瞪大眼睛,失声大喊:“你疯了,你疯了,你来做什么?!”
“你那天在医院丢了东西,我来交还给你。”夏佐说。
“什么东西?”喻念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
夏佐笑了,眼里带着红色:“我。”
周垣愣神,随后忽然抬手射击。
第一次打中夏佐的腹部,第二次射空,第三次——
月光给眼前的一切镀上一层神圣的银边。
包括夏佐身上溅开的血花。
她输了一条命给他,他却还回来两条。
喻念忽然想起那封信的开头,是一段悲伤的告白。
他讲哈桑苏丹溺死妃子莱伊拉是那首诗的母本,她想起与雄狮搏斗的海格力斯,和被公羊掳去的伊阿尼拉。
她明明是想毒死海格力斯的。
而海格力斯还是喝下了那杯毒酒。
他知道……
他知道爱是死亡,是新生,是欺骗,是仇恨,是希望,是绝望。
就算日光会灼伤她又怎样?她再也无法适应冰冷的黑暗。
毕竟,爱是痛觉。
这一回,她想再伸出手试试。
这时,喻念感到从身体内涌出的一股无名的火焰,它缓慢而灼热地燃烧起来,让她无所畏惧。
月光明亮,破开无边的黑暗。
她忽然转身,在周垣即将摁动第四下扳机的时候,用尽全力推开了他,就像周垣在梦里推她一样。
她是周垣最不会想到的一根尖刺。
就那么深深地、毫不犹豫地扎向他的心窝。
落下去的瞬间,周垣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看她嘴巴轻微开合,无声地吐出几个字——
“我不会记住你。”
周垣突然失声尖叫,在空中想要伸手抓住喻念。
但却连衣角都没能摸到,就这么被恐怖的引力拖拽了下去。
几秒钟后,一声闷响。
喻念摇摇晃晃,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拥抱。
熟悉的橙花香混杂着血腥气涌入鼻腔,她簌簌流出泪水。
远处的平原透出鱼肚白。
头顶传来夏佐的声音,他忽然说起法语,还是带着意大利口音,句尾微微上扬。
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一样。
但这次不是夜晚。
“天亮了。”他说。
喻念笑了,亲吻他的下巴,那里有一缕从脸颊流淌下来的水珠。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她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