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他前所未有的近,语气却前所未有的生硬。
“什么时候发现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
她明显不想提及此事,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势想挣脱牛岛若利的怀抱。
于是,牛岛若利松开她,让她后退一步,就像准许她与他保持距离或者干脆离他而去。
无恋爱经验的弊端终于显现出来了,罗梅罗说得没错,看似宽松自由的追求,一旦在某个时刻跨过理智的河流,就会露出潜藏在水面之下急迫又自私的真面目。
他简直和世间所有的追求者一样没耐心。
“对不起,我太咄咄逼人——”
“矫正左撇子是我三岁时候的事了,”她径直打断,大有一种既然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的赌气成分在里头,“父母强行把我送去外公家学写毛笔字,要知道那时候我才刚学会自己吃饭,那种又长又细的红檀木筷子,我总是拿不稳,更别说毛笔了。但父母只会觉得那是左撇子的错,是我的错,而不是筷子和毛笔的错。”
狐狸石像屹立在鸟居两侧,漠然倾听着她的讲述,不予置评。
“但您明白吗,命令一个天生左撇子学会用右手吃饭写字生活,就好比先打碎她的世界,告诉她全都是错的,然后再给她一个谎称会对她有益、实则痛苦不堪的镜面世界,逼她成为那个世界里的‘正常人’。在那里她会承受多少迷惘和不自信,父母压根不在乎,他们只在乎结果……和面子。”
这会儿他们已经沿着一路向上蜿蜒的朱红色鸟居,步行到了位于半山腰的间之峰,爬过的山路都在身后寂静无声。
唯独听见她在说。
“所以您问我何以那么形容自己的人生,去问问我父母吧,是他们教会我的。”
后来他们在间之峰吹了会儿风就下山了。
下山时她很安静,偶尔踩到湿滑的苔藓会牢牢挽住牛岛若利的胳膊。可她的五根手指就如同山涧水那般冰凉,流淌在牛岛若利的手心底里,始终不能被捂热。
在奥社抽取签文时也因手指太冰而费了些功夫。最终,一左一右两张签文,她选择了左边那张。薄如蝉翼的签纸在阳光下自行剖白。
——二十五番,末吉。
——签文主旨: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一签预示着或将因为太得意忘形和预料之外的阻碍,而招致不成功。需重新审视并改过自新,不多时便可回归正轨。而在“等待之人”那一栏里则写着:幸福即将来临。
牛岛若利瞥见她在“幸福即将来临”那一栏上怔怔盯了好一会儿,最终一笑置之,转身将矛盾的签文绑在了结绳上。
日落时分,他们横穿七条通和四条通去到了中京区,漫步在鸭川沿岸。夕阳照得水面波光粼粼,
宛如琥珀形成前分出明黄、杏黄和橙黄渐变色。部分店铺早早点亮了灯,那些心碎的灯光便融入夕阳,从而衍生出忧郁的黛紫色和群青。
望着水面微波荡漾,她目光哀愁,忽然说,“我刚才太任性了,尽说了些大逆不道的话,请别当真。明明只是被问及过去,却仿佛犯了创伤应激症,是我的问题。”
牛岛若利脚步一滞,望着她走出去的背影,“又要把别人的错揽到自己身上了吗?”
她转过身反问:“又要来拷问我了吗?”
他们距离相差无几,完全融入来往的情侣恋人中间,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去到那对岸之前还需要跨越几座栈桥,走对多少岔路,经历多少轮磨合。
“开玩笑的。”
她随即改口,并不顾牛岛若利的沉默,背起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不住摩挲左手虎口那道疤。
牛岛若利追上去:“我只是希望你别再贬低自己。”
“不再贬低自己,然后呢?过往遭受的伤痛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痊愈,尽管我已经努力去接纳它,疼的时候还是钻心地疼。”
“可疼痛和妄自菲薄根本是两码事,根本不可混为一谈。”
“您还真是直言不讳啊。”
她苦涩地发笑。
夕阳在柔和的脸庞投下阴影,单薄的身形沐浴在暮色之中,好像她处在光明交接处,守望着希望与理想,却只是差一脚没有踏入黑暗而已。
“而且总是理智得可怕。”她又说。
“不。”牛岛若利反驳,“我完全丢掉了理智,至少在稻荷神社那会儿,我已经彻底失控了。”
她侧脸看向牛岛若利:“失控?什么意思?”
“我嫉妒那些曾经生活在你周围的、共享过你青春年华的那些人,他们比我更了解你,懂得你的介怀与无所谓。而我,只能莽撞的试错,一想到这点内心便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使我无法冷静。”
首次正面承认嫉妒这种情绪,牛岛若利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失落。
“明明排球可以通过日积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