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接一声,听得赵旷才心惊肉跳,终于,那书册在电闪雷鸣中化为乱舞的碎纸片。
李寻清扔下手中纸片,长舒一口气。
舒坦多了。
“你你你......”赵旷才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好似那里卡了什么巨物,小童们七手八脚地扶着他坐下,又殷勤端茶扇扇,赵旷才吭吭咳嗽,好一阵缓不过来气。
李寻清不大想与他费时间了,转身要走,却听赵小多骂道:
“就骂你娘,怎么了?贱蹄子臭婊子,万人骑的东西!若不是有几分狐媚姿色,你当我大伯会要你?”
李寻清的娘亲婉娘是青楼出身,弹的一手好琴,花容月色,多年前一个商贩路经此地,见此女貌美,便花钱将她赎出,婉娘诞下一双儿女,本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不用再受那些个脏污物件的摆弄,不曾想那负心汉转头入了官小姐家做赘婿,将她们娘仨弃之不顾。
婉娘送她进学的时候没有银子,不得已又做回老本行,允诺赵旷才,只要能让李寻清进私学,从今往后给他白嫖。
这赵旷才明面上是私学教书先生,实则是个屡考不中的秀才,无心治学,寻了处农家小院开私学,专骗那些个平头百姓的束脩礼,见婉娘姿色不错,这才答应,这群小童在他身边没学到知识,反而将他的污言秽语学了个通透。
“啪嗒”一颗水珠落在李寻清鼻尖上,微凉的触感让她回神。
下雨了。
赵小多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怕了,却见李寻清背起书篮,提膝便走。
天要下雨,她需得快些回家,她只有这一套衣裳,湿了可没得穿。
“站住!”
是赵小多的声音,他酷爱出风头,此时正是他耀武扬威的好机会,李寻清回头,赵小多一挥手,那些半大孩子一拥而上,推搡着李寻清,将她堵在院中,扯她衣裳,又拽她书篮。
狂风骤起,大雨呼啸而下,雨声噼啪,打湿了李寻清的衣裳,书篮里的书册哐当晃动,布满补丁的衣裳在十几双手的拉扯下,终于“嘶拉”一声被扯出个大口子。
这一声同样撕碎了李寻清的理智,她忍无可忍,抱起书篮,发狠冲向前,原主比这些小童年长,力气就大,小童们被冲到一片,纷纷跌落在院中泥坑里,活似小豚滚入泥潭。
“李卓!你疯了!”
赵旷才拍案而起,抄起戒尺就往李寻清头上砸,李寻清眼疾手快,举起书篮一挡,一脚踹在赵旷才膝间,赵旷才踉跄一步,直直倒在藤椅上,李寻清趁机抽出他手上的戒尺。
“啪”一声,李寻清手中的戒尺结结实实地拍在了身后扑过来的赵小多脸上。
赵小多脸上登时红了一片,隐隐约约浮现出戒尺上篆刻的《三字经》:
人之初,性本善。
大雨瓢泼,屋檐水珠淅沥砸落,水花溅在李寻清的裤脚上,她的衣衫破损,胳膊上吊着块破布,束起的发也凌乱不堪,浑身湿透了,可面上却透露出不处于这个年龄的凛冽之色。
赵小多挨了打,又在短阶上绊了一跤,摔进水中,捂着脸连滚带爬地躲到赵旷才身边,哭喊道:“大伯,这小畜生打我!”
“混账玩意儿!他可是你同门师弟!你怎么下得去手,好恶毒的心!”赵旷才一边抱着赵小多安抚,一边冲着李寻清破口大骂。
正当他以为李寻清不会出声时,她却冷声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先生把白纸似的孩子教成如今这个模样,苟不教,性乃迁,先生不作为,我便替先生教训他,为师之道是传道受业解惑,亏方圆几里的百姓都信您,感情是把狗当人看。”
赵旷才不曾想她会回嘴,昔日连说句话都磕绊的蠢货,怎会如此字字珠玑!一时间他错愕不能言,干巴巴地“你”了几声,听她继续道:
“我尊您一声先生,是看在我娘亲的面上,然您今日作为,实在不配为人师表,令人愤恨至极,看您知天命之年,三年师生情,这三字经才没落在您脸上,若您再咄咄逼人,今日我非抽断这戒尺,以泄心中愤恨才好。”
李寻清一番话连骂带威胁,砸的赵旷才头昏眼花,赵小多见他眉眼寒凉,方才的话不似作假,瑟瑟发抖,不敢再多言,一众小童鹌鹑似的瑟缩在角落,看着李寻清手握戒尺,目不斜视地走向大门。
临到门口,李寻清想起什么,将戒尺斜靠在门上,紧接着一脚踹下。
戒尺应声断裂,滚雷轰鸣,雨势不减,李寻清头也不回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