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摇摇头,“我不回去,我也可以照顾你们。”
她当然不同意,围绕着“主仆有别”说了一大通话。论口舌,我不及她。论执拗劲儿,她却不如我。于是一番拉扯后,她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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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煎起药来比碧环更加娴熟。火星子在干柴上蔓延开,药吊子里头咕咚作响,我手执木柄白绢的团扇,把火势控制在与药吊子底等大的圆圈里。
五碗药端进去,给两边的陌生病友分完后,我才在碧环身边跪坐下来。
她一边喂药一边说:“想不到郡主竟会煎药。您原是金枝玉叶的主子,只负责喝就可以了。这等事情奴婢也不是不会,就叫奴婢学着做吧。”
我低声提醒她:“你叫我什么呀。”
“是奴婢忘记了。姑娘,白姑娘。”碧环歉然一笑。
白是我师父的姓。
我师父是个匠师,能画图纸,能兴土木,能建楼房。天底下匠师海了去了,能做设计的却不多见,不仅要有一颗包罗万象的脑袋,还要有一双灵巧的手。
师父和我无关血缘。但在我被沈家抛弃的人生前十三年,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为了照顾他亲生女儿的心情,我只喊他师父。实际上,所谓师父,亦师亦父。
小门小户的人家,煎个药当然不在话下。我不仅会煎药,还会下厨,缝补,砍柴,洒扫……总之,下人要干的我都干过,闺阁小姐该学的那是一点没学。
我问碧环:“你从前在府里是做什么的?想是没经手过煎药的事情,不熟练也没什么。”
碧环答:“奴婢是厨房做采买的。”
“那后来跟了我,又是为何?”
“太妃当时挑人,不拘等级。姑娘没打理过家务事,兴许不知道里头三六九等怎么分。咱们做采买的个个有银钱经手,必须是十分信得过的人。奴婢一家子都是王府的人,根就生在王府里,自小便知要忠于一主,绝无二心。兴许太妃就是看上了奴婢这个吧。”
话语间,三个病号都喂完了药。我留下一句“出去走走”,便独自起身,往医馆后面的方向走去。
有话不能直说的感觉真叫人不适应。这是我第一次用言语试探一个人,收效尚可——做采买,一家子都是王府人,忠于一主,被母妃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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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馆前门临街,后门开在幽僻的深巷,跨出来便是一片黑暗。身侧高墙耸立,粗粝的青砖都被抹上了夜色,沟渠里水流得安安静静。寒气席卷而来,我在衣衫里缩成一团。
我不断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碧环在老板和老板娘面前,冷静沉着,但又咄咄逼人的样子。她其实也是个温和纤弱的女孩子,个子也不高,嗓门也不大,却在那一刻有着震慑四周的气场。
我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的气场?
我知道,这不拘身形,不拘音量,要的只是一样东西——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