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灵那边交代完所有事情后,我与碧环原路返回。谢乾灵的袄子被我拿来挡雨,碍于明天孟韬要来搜查,我不敢留他的东西在自己屋里,所以阿谯一路跟来,走时带走了袄子。
屋内灯影错落,炭火通红。我抱着膝头坐在床榻上一团被衾中间。碧环抽出我头上的银簪,一头青丝散在被衾上,洒下一片潮湿。
碧环一绺一绺地擦拭着我的头发,“郡主要问的事情,奴婢问出来了一些……按阿谯的说法,四殿下似乎真的没有娶郡主之意,孟师爷所言,有几分可信。”
“原话是什么。”我打了一个哈欠。
“原话啊。”碧环话里不知是苦笑还是嗤笑,“奴婢竟没猜错,那个阿谯……确实对奴婢有意。奴婢暗示了几句稍稍逾矩的,他便坦白说,若是郡主真能嫁四殿下就好了,如此,他与奴婢也能成。奴婢趁势往深了问……”
碧环在套话方面很有本事。她所说的“往深了问”,绝不是直接问,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地说:“担心什么?郡主和四殿下这么进展下去,难道还会有变数?”
阿谯急了:“可是,可是……唉!”
“什么可是?你不愿意了?……不是因为这个,莫非殿下不放你走?……这也不是,那还能有何阻碍?”
阿谯是谢乾灵的跟班,谢乾灵有过什么秘密,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几乎都会落在他眼里。阿谯城府不及他主子,但却也不会泄密,这靠的是一种十分粗暴的分寸感,即但凡涉及朝局政事,他就闭口不言。碧环以前试过套话,都没成功……于是今天改变策略为□□。
阿谯脸上显出的几分落寞,印证了孟韬所言为真。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本该是让人痛心的一件事,我心里却泛起一点庆幸的滋味来。幸好为时尚早,我还没有对谢乾灵抱以绝对的信任。
“既然四殿下……真的可能有害郡主之意,咱们该怎么应对?”
消极应对也算应对。我现在颇有一种“和这个世界一起毁灭吧”的决心。
我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开始转移话题,“阿谯他对你有意思,那你呢。”
碧环苦笑着摇了摇头,“郡主说到哪里去了。阿谯是四殿下的人,奴婢是郡主的人,奴婢分得清立场。郡主还记得奴婢说过的话么?‘人间是是非非,终于有道可循。’郡主就是奴婢的道,奴婢是不会离开郡主半步的。”
人间是是非非,终于有道可循。
当时清晰有力的声音,到今天还回荡在我心底。
而我此刻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的道是我,我的道在哪里啊……”
脑袋沾上木枕时,困意已不允许我思考这个问题。
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粗略计算一下,距离明早还有一个半时辰。减去半个时辰背孟韬教给我的台词,半个时辰重新推敲所有细节,今晚我还剩半个时辰的睡眠时间。明天周从安来诊脉,不知又会是怎样一番大惊小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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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正是雨后初晴,孟韬带着一大队人撞开了州衙的大门,理由是“侯府有军事机密失窃。因与州衙一干人等往来密切,不得不来搜查”。
章全好说歹说地拦了几回,最终没拦住那打仗似的的阵势。
没过多久,搜查的队伍就在我的屋子门口列了整整齐齐两队。
我的第一场戏,是假装拒绝搜查,造成争议,引来州衙众人。这众人包括防治瘟疫的宣抚使唐乐知,谢乾灵及其幕僚,还有各级州官以及正好在场的县官。
第二场戏,招认。两张舆图很快被搜出来,对此,我作了如下解释:“是我自己偷的,我不是在侯府待过一段时日么?……这有何不可信?就算正好是四殿下带走我那日失窃,难道我就不能偷?……也罢,还是瞒不住师爷……师爷别动刑,我说就是了。图是四殿下交与我,托我转交剑南使团的。只是我也不知这东西有何用,是用来打仗么?”
所有人脸上写满了震惊。
然后,孟韬轻轻一笑,摆出了其他我事先也不知情的证据——
首先是一叠信件,大致内容可分为两类:一类是与剑南联络的,一类是与谢乾灵联络的。经众人比对,可以证明这是宋墨成的字迹,当然不排除模仿的可能。信里还显示了诸多细节:谢乾灵通敌,是为获取剑南对其争储的支持;剑南方面联络的人是叶兼;谢乾灵曾许诺宋墨成高官厚禄。
“据在下所知,这位宋参军前些日子当街遇刺了?除了杀人灭口,在下想不出第二种解释。”孟韬演了一出贼喊捉贼。
其次是证人。他挥挥手,外面便带进来两个证人。看清人脸时我也是一惊。眼前跪地的竟一个是玉芝,一个是曹四。水芸说他们都已病愈,今日一见,果然气色上佳,说话也中气十足。
两人一致声称,我曾说起要从四殿下处拿两张图的事情。
“先利用宋参军联络好剑南,打着接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