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来的路上所受种种委屈,皇后殿下已有所耳闻,特遣咱家来传话,请郡主去宫中小坐,好生抚慰一番呢。”
“郡主在歇息,打扰不得。”
“若非卧床不起,还是去一下为宜。”
“郡主身患重病,还望皇后殿下.体恤。”
好死不死,偏在这个时候,快被冻死的我想给自己扯一扯被衾。于是我忍不住睁眼了。
装睡也是技术活啊。
“哎,郡主这不醒着么?快快有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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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乾灵与鸿胪寺的官员正寒暄,此时还未走远。我跟随內监一路出去时,他说:“本王远道而回还未拜见母妃,正好与郡主同路进宫。”
皇子发了话,內监没有拒绝的道理。但跨出鸿胪寺的大门后我才知道,所谓“同路”原来是“同车”,而且是舆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那种。內监小心地进言:“皇后娘娘传召,咱家原是备好了车的。”
谢乾灵眼角微挑,“郡主可愿与本王同车?”
我颔首踏上车板,却避开了他伸来拉我的手。
车里有浓浓的香薰,铺设黛色暗花素软缎的坐垫格外舒适。唯一的不好是空间狭小,我只能把自己的身子往角落里缩,避免和谢乾灵身体触碰。
“郡主肯来,必是有事要找本王吧。”谢乾灵转过目光来。
“殿下相邀,也必是有事要与我说。”
“不如郡主先请。”
我其实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到自己还未及探听各方势力的消息,就要进宫面对完全陌生的局面,倒不如找个人问问。
这么想着,我径直问道:“皇后娘娘是何背景?可有牵扯哪方势力?”
他了然轻笑,“这倒不复杂,只一句话郡主便能理解——皇后娘娘姓齐。”
齐冕也姓齐。
同时,太子是嫡长,也就是皇后所出。
也就是说,此番召我进宫是太子一党的动作。
“郡主想知道皇后为何传召么?本王不能全然猜透,但有一事,或可参考。”
“殿下请讲。”
“父皇有意纳郡主入后宫。”
我被吓得身子一颤。
一句话十个字,又在我脑子里回响了几遍,我终于确认自己没听错。
“冒昧请问。”我的声音也抖动了起来,“陛下今年年岁几何呀。”
“六十。”
“……那殿下呢。”
“而立之年,三十。”
我顿时无语。相比之下,十五岁的年龄差居然显得十分正常。这个世界真是奇妙又好笑。
当时我就这么跪在皇帝面前,头都没抬一下,说话也结巴。我在他眼里不应该是一个化着鬼一般的妆容的病秧子吗?
“这是何处得来的消息。”我问谢乾灵。
“本王在御前总有眼线。”
“可有详细一些的消息,譬如,陛下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我知道眼线传话是一件很费工夫的事情,无论字条还是口传都会惜字如金,所以我不抱希望。谢乾灵也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
但他又说:“一个男子看上一个女子,和一个女子看上一个男子,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尤其男子如父皇,有一后四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他看上一个人,不需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不需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一时兴起就够了。”
而女子呢?女子只能守着那一个人。余生所托,不过一个人的恩和宠。
“郡主若是心中不愿不妨直言,本王会替郡主筹谋。”谢乾灵注视着我,一双眼睛明锐有神。
我消化完这荒唐的消息时人有些怔忡,愣了好久,喉咙里才挤出细细的声音来,“殿下,我还有一问。”
“郡主但说无妨。”
“孟师爷曾说,我无论嫁谁,都会让侯爷少一重牵制,于殿下都是不利。我觉得他说得对,殿下觉得呢。”
我抬眼留意着谢乾灵的神情。眼睫微动,冰霜般凝固的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犹豫之色。
“话虽如此,但也有解法。”
“孟师爷也说了,最方便的解法就是杀了我,然后嫁祸他人。我也觉得他说得对。”
谢乾灵神色一滞。
“这话不对。”他说,“说来郡主帮了本王许多,本王对郡主也算照料有加。且不论将来有望结成连理,如此交情,至少可谓良友。怎么郡主不信本王,反倒信一个敌党谋士的挑拨?”
我忽然觉得手背一股温热,然后才发觉谢乾灵宽大的掌心竟覆了上来,拇指扣进手掌心。力道不大,偏偏如网一般结实。
吓死人了。我猛地抽手,往角落缩去,把自己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似是怕又被他抓了去。
谢乾灵微微垂眸,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