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拔的轮廓若隐若现。谢乾灵负手朝我走来,脱下紫红襕袍往我身上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翻领及膝缺胯袄子。
敏锐深邃的目光扫过蓝天和树林,在雪人身上停留得久了一些,最后与我相对。
“郡主怎么在此处。”
“殿下怎么来了。”
两句话同时响起。
我向城门口的禁卫军交代过行踪,沿路有车辙印,山脚有车夫和马车,山路上有脚印,他能找到我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莫名其妙来找我。
我先回答了他的问题:“来赏景。”
随后他也回答了我的问题:“孟韬同意交出解药,条件是郡主亲自单独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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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天路滑,何况我现在走的是下坡。谢乾灵似有极好的定力,走得不快但至少从容,阔步向前迈时身子都不带晃一下。
而我还在慢腾腾地挪动,一脚踩进雪堆,再拔出来,再踩进雪堆,再拔出来……
饶是小心至此,我也还是摔了两跤。
阿谯嘀咕:“香山已是很平缓的山路了,真不知郡主方才是怎么上来的……哎哎哎哎——我的腿!”
阿谯也仰面摔在雪地里,碧环噗呲地笑出了声。
“上坡和下坡能一样吗!”碧环瞪了阿谯一眼。
四人摔了两个,走在最前面的谢乾灵终于驻足回头,亭然立于婆娑树影中,素白的袄子与雪光相融。
然后他出现在我面前,伸来一只手。
我觉得现在起身只会更快迎来下一次摔跤,索性坐在雪地里,任由凉意透过袍衫钻入骨髓。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照刚才的摔跤频率,我还需要摔八跤才能到山脚。届时孟韬那解药也不必纠结该不该要了,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于是我伸手搭进谢乾灵的掌心。一股强劲的力量把我拽了起来,温热的感觉自手掌蔓延至全身。
我想,谢乾灵作为唯一一个走路稳当的,必须人尽其才。于是我回头看向同样走路摇摇晃晃的碧环和阿谯。谢乾灵不是还有一只手空着么?至少再带一个吧。
可眼前,阿谯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站了起来,屁颠屁颠跑到碧环身边:“我扶你,两个人一起走就不容易摔着了。”
“走了。”谢乾灵拉动我的胳膊。
我保持龟速,连带着他也放慢了脚步。
“本王原以为,郡主即便知道孟韬有解药,也不会去。”他眼睫微挑。
我道:“殿下若是希望我死,过会子我见孟师爷,烦请帮我排查一下各方眼线。如此,我才好把解药昧下。”
谢乾灵忽然手握得更紧了。
“郡主若能死于太子党之手,的确对本王有益。魏丹峰之事,也的确是本王安排。他还是头脑简单了些啊,郡主空口无凭一句‘不想活了’,他竟就这么信了……只是这一次,若能得解药,郡主还想放弃生的机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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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大理寺已是一个时辰后。衙门里分外热闹,皇帝和几位后妃各派了人来打探情况,太子亲临现场,大理寺官员凑在一块儿皱眉叹气,有人说“解药竟要郡主亲自出面,真替咱们大理寺害臊”,也有人说“郡主去了兴许最省事呢”。
皇帝下旨给我拨了一队领军卫,百来名甲胄铿锵的武士在狱门口排成两排。如果孟韬威胁我的性命,我尖叫一声他们就会冲进去。
站在大理寺狱门口,我收获了一大串叮嘱和祝愿:“郡主万事小心呐!”“老夫会诵经祝祷郡主一切顺利!”“要活着啊,你身后可是整个剑南。”“郡主说过不负本王,莫要忘了。”最后一句是谢乾灵在给自己加戏。
我目光探进重犯大牢,狭长的道路两侧尽是木栏杆,石阶尽头一团黑。狱卒提着灯向我躬身:“郡主,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