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某一天,回春堂。
“我怀疑隔壁的宋昀公子知道我的身份。”我对周从安说,“要么猜到的,要么他和四殿下有关系。”
“这还能猜到?”
“他很聪明的。”
周从安当即伸手摆出发誓的动作,“老夫愿起誓,绝没有受四殿下之托给他传过话。”
我摇头,“你本就和我走得更近。如果他真的要安排暗中监视,自不会叫你传话。”
“那郡主打算如何应对?”
“试探。”我道,“我需要先生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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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我的要求,周从安给我安排了一种病:由于气血不足导致的晕厥,伴有四肢厥冷、出冷汗等症状。我连尸体都演过,晕厥自然不在话下。
宋昀的文书铺子每天都要出摊,日净收入约有三十文,最挣钱的项目是写家书和读家书——徭役沉重的时代,家家户户都在军营、工地或者州衙有自己牵挂的人。
本着不打扰别人家生意的原则,我把戏幕拉开的时间定在晚上。当宋昀从集市回来,我便提着一盒子春饼去找他。
周从安指导过我,从两眼发白到失去意识就是弹指间的事情。今日临场,我成功地在两个弹指之内完成了闭眼、自然倒下、一动不动三个步骤。我已经提前把嘴唇涂白,袄子里面还少穿了两件衣服。
四肢厥冷倒是做到了,但我现在冷得想发抖。
“朝露姑娘你怎么了!”
很幸运,宋昀没有让我头着地,也没让我冷太久。很快我就被放进一个温暖的被窝。宋昀喊来宋晴,“我去找郎中,你照顾一下她。”
周从安会坐在回春堂最靠门的那张书案。宋昀和他认识,所以他会第一个上前打招呼。果不其然,我听脚步声便知来的一定是他。
周从安把脉后说:“肝虚风动,气血不足,白姑娘的晕厥是饮食不佳所致。加上刚才倒地时脑部气血瘀滞,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过来。”
“她刚才脑袋没着地,我接住了,也会气血瘀滞吗?”宋昀问。
我从晕倒开始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在我和周从安的台本里,宋昀是不可能接住我的。
事实上演戏的时候我有控制距离,我也不明白宋昀是怎么做到的,他不是已经转身了么?不是说了明天见了么?
周从安的演戏经验还是没我充足啊。望闻问切本就是看诊手段,多问两句不至于被怀疑。如果换作我,我会先把我不知道的那部分问清楚了,再开始基于事实的瞎编。
一阵沉默后,周从安开始找补:“那看来不是撞击所致。”
不是撞击意味着没有理由长期昏迷,而短暂的一下子试探不出什么。
宋昀:“所以……”
周从安:“老夫能否把发髻拆了检查一下?”
宋昀:“晴儿,这你会拆么?”
宋晴:“这多简单,拔那根簪子。”
我的身子被摆弄成侧躺,然后簪子被拔下。
宋昀:“一根簪子竟能挽出这么复杂的发髻。”
宋晴:“二哥这你就不懂了吧,等周先生查完了我教你啊。”
周从安手指划过我的脑袋,然后就没了声,估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二哥,我给你示范这发髻,你看着啊。”
宋晴把我的头发分成四股,盘来盘去地绕了许久,最后一根木簪插进去。
“搞定。”
这戏真是一点也演不下去了。
宋晴挽的发髻是一点也没错,可是她好像忘了……我现在躺着!侧躺!不是坐着!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撑着手肘从床上爬起来,“无意”地摸了摸自己飘逸的发髻。发髻歪成一团,发簪竖直朝下,原本落在肩头的一绺头发从头顶垂下来。
下一瞬,笑声塞满了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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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试探失败了,第二次很快提上日程。
几日后的傍晚,日落西山,正是城东草市收摊的时辰。我打着路过的幌子,十分生硬地和宋昀打了一声招呼。
“宋公子。”
路过打招呼应该保持一点距离,自然随和满面笑容。可我的表演就像是专程找他有事。
“你来了啊。”
“我路过,过江有事要办。”
“大晚上的一个人去?乡间田野指不定就有劫匪,不如等我收摊,我陪你。”
这话可以理解成关心,也可以理解成他是来监视我的,怕我跑了。
“不必了,我和周先生同去。他正好要拜访一位江对岸的名医。”
周从安恰是时候地赶到,出现在我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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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陵江水流浩渺,闪动着万顷波光。
人之将死的模样并不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