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马跑向隔壁的书房,正撞见宋昀在读书。
“《中庸》五章读完了?我现下空闲,可以接着讲。”宋昀默认我是来听讲的,起身迎我进屋,关上窗挡住了外面寒冬腊月的风。
我看向书案后面摆了满满四个大架子的书卷,“我遇到一点不懂的,想查书,不知能否借阅一下。”
宋昀点点头,身影隐入书架后头,“什么书?”
我假装自己是个好强好胜的学生,“我想自己找……我绝不会把书弄乱,也绝不会随意糟蹋的。”
“……也好。”宋昀浅笑着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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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午到黑夜,从日照窗棂到光线昏暗,我在书卷之间翻翻找找一整天,也在心里骂了谢乾灵一整天。
宋昀读书,我找书,我们各自保持安静。就像以前的很多很多次他讲课,我听课;或者他读书,我也读书。到饭点了,按照惯例,我们一人做一道菜。他不再把我当一个需要全程陪同的客人,我也开始尝试着不把他当虚礼相待的主人。
“到底在找什么,一天了还没个结果。”
花厅里,宋昀在板足案上摆好碗筷,我端来一盘刚做好的秋葵。
“找一首诗的出处。”我含糊其辞。
“什么诗连你都没听过。”
我假装自己在故作神秘,“待我找到了告诉你。”
说实话,我也觉得,放着这么一个全自动搜索的人形典籍不用,非要在浩如烟海的书卷里翻找,真真有几分浪费。
“我一直好奇。”我开始转移话题,“怀祯哥哥,你家中这么多书,当初都是买来的么?”
“是祖上传下来的。”宋昀眸光开始变得深沉,“前朝中后期,我家也曾是盛极一时的书香门第。后来昏君无道,以莫须有的罪名夷三族,祖上才紧急转移了所有藏书。我爹这一枝不在三族之内,藏书就交到了我祖先手中。我家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迁居阆州。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座远离蛮夷的城市,竟成了边境。”
我没料到随口转移的话题会触及他的伤心事。寥寥数语,就是一族几十口人的兴衰与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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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真的找到那首诗的出处,我也没有告诉宋昀,只说这里的藏书都没有。
宋昀问我诗句是什么,我已经编不出任何推辞的理由,但还坚持着嘴硬。
宋昀手肘抵在书案上支撑脑袋,闷闷不乐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你就是有。”
“那我若不说……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厚着脸皮忐忑地问。
宋昀无奈地叹气,“你知道我不会的。”
“那……那就好。”这真是我此生说过的最缺德的话。
我躬身一礼,然后迅速逃离了这个尴尬的现场。
其实我觉得他会不高兴,只是不会表露,更不会恶语伤人。他有他外表的得体与圆融,却未必没有心底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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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二哥是不是闹别扭了?”
四天后,宋晴问我。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我问。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但又处处是反常,我才来问你的。”宋晴道,“我问二哥你最近怎么不来,他说你在忙。我又问忙什么,他说不知道。”
“这有什么反常的。”
“关键是。”我正准备解释……啊呸,掩饰,宋晴打断了我,“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请二哥教书,里面有一大半是女孩子,一个个都说,看你能在他这里学,她们也想学。”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便又能赚钱了。”
“重点是二哥他答应了!你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学生了!”宋晴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所以呢?宋昀会答应很正常,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人情。他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也就不会拒绝别人的。一个人在初见时对我的态度,就是他对所有普通陌生人的态度。
“朝露你跟我实话实说啊,你这么多天不理他,是不是在准备生辰的惊喜啊。”
生辰的惊喜?我心说机会来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的生辰应该……是快了吧。”
“嗯快了,就是十二月十二。”宋晴点头,“父兄离世后,我们家两年都没怎么关心生辰了,过了都不知道。原来他跟你提过啊。”
事实上并没有,刚才那句话完全是我在空口套话。
“你真的在准备惊喜啊,那我可得提醒一下二哥,免得他收了一堆学生,将来悔之莫及呀……”宋晴说着,连蹦带跳地回到自己家。
很快,隔壁就有声音传过门缝,进入我的耳朵。
“二哥!有一件大事我很想告诉你,但是天机不可泄露。”
“有事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