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结束,谢乾灵没留齐雁玉过夜,齐雁玉在一个内侍一盏风灯的带领下,衣衫齐整、披头散发地走进院门,双手捂住腹部,表情似在忍痛,姿势略显佝偻。
我也正逢身份恢复后的第二次失眠,透过万字纹漏窗恰能瞧见她痛苦的模样。
“娘娘痛得厉害,请太医署值守的大夫来瞧瞧吧。”丫鬟道。
“别……”齐雁玉咬牙,“不然我又要一个月不能侍寝了。现在爹爹处境不好,可不能在我这里掉链子。”
我不假思索地回屋,从包里翻出一包止疼药来,不顾丫鬟和妈妈们半夜惊醒的呼喊,不顾门口侍卫的阻拦,径直往齐雁玉的院子走去。
关于这药的来源,还得追溯到阆州服役时,周从安念及我多病,给我备了几大包药,什么用途的都有。这次来襄州我没有告诉他,拿不到更新鲜的药,但好歹带了以前的存货。
齐雁玉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叫着疼,脑门直冒虚汗。我托腮蹲在床边,手肘撑床板,凝然注视着她。
丫鬟拿我的药去煎了一壶,齐雁玉喝下后有所好转,终是能安静下来。她抓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我这病,你别告诉别人。”
我抱着不理解但尊重的心态点头说好。
“真想不到,这种时候你会来。”
齐雁玉话音落下,我双眼发酸,泪水差点就要涌出来。
三年前刚刚回到阆中的时候,我也没想到,生病的时候,会有宋昀和宋晴来看我。不是因为我病到不能自理,也不是因为他们要送什么吃食药材,就只是单纯地来看一眼,说说笑笑,一晃就是一天。
而以我那时的想法,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是需要一个实在的理由的,比如今晚我来送药,就能理解为物尽其用。但是如果闲来无事……那种闲来无事也能去看看的朋友,我一个也没有。我只怕自己的存在太过尴尬,给人平添烦扰。
后来有一天,宋昀揭穿了我的这种心思。
他说,我不敢烦扰别人,何尝不是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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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帏间药香缭绕,齐雁玉满脸愁容地忍着痛,手指掐在被面莹润华丽的锦缎上。
“对症下药才能好得快。娘娘……”
齐雁玉瞪了我一眼。
我改口:“姐姐的病因我知之甚少,这药只能解一时疼痛,姐姐切莫依赖。”
“不是跟你说过么……这是我小产落下的病根。”齐雁玉有气无力地说着,讲起了她病痛的根源。
怀胎十月,意味着十个月不能侍寝。齐雁玉第一次怀胎时,谢乾灵每每宠幸别的妃嫔,她就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日复一日,熬坏了身子,用御医的话来说就是肝气郁结。
肚子五个月大的时候,胎象依旧未稳,身子愈发虚弱。有一天御医诊脉突然发现,齐雁玉腹中已经是死胎了。
齐雁玉不愿相信,硬是拖延了治疗。几日后,突然开始一阵一阵地疼,一阵一阵地流血。面色青黯,气短懒言,脉象沉涩,血色紫黑,御医说这是血淤。
小产之后,齐雁玉气血亏虚,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半年后才恢复侍寝。而下一次受孕时,胎动只两个月就停了,病痛又折磨了她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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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别怕,是我自己没做好调养,才把身子搞成这副样子的。以后你也要侍寝,你记着,第一次有点疼是正常的,多几次就好了……”齐雁玉顿了顿,“洛泱,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她说的“这种眼神”应该是一种疑惑的眼神。
我问:“三年前姐姐尚且视我为情敌,如今即将共侍一夫,我不明白姐姐为何如此热情。”
齐雁玉嘴角勾起淡淡的苦笑,三年的辛酸尽在不言中。
“……皇帝嘛,都这样的。”她道,“做皇帝的女人,气量小的只会把自己气死。我以前就是因为想不开,所以才闷闷不乐,养胎都养不好。”
所以解法何在?齐雁玉的解法是别生气,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别做皇帝的女人。
我设想,如果宋昀要娶别人,我不会哭着闹着不情愿,也不会为爱做妾。我会不声不响地把心事咽进肚子,从此只在界限分明的关系里,适可而止地汲取生活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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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离开时已是三更天,黑沉沉的夜空笼罩着驿站,禁军守卫一波又一波地提着巡夜灯路过。齐雁玉催我早睡,事实上我却并没有上床,而是倚窗呆坐,星月为伴度过了后半夜。
齐雁玉的这些痛苦,谢乾灵知不知道?如果谢乾灵真的关心她,不侍寝就不能来看她吗?谢乾灵也是人,这种扼杀人性的环境是他想看到的吗?我是否有必要告诉他?
想到这里,我倏地站起来,径直往谢乾灵的住处走。门口的侍卫大约以为我又要去找齐雁玉,没敢拦我,毕竟贵妃娘娘他们得罪不起。
谢乾灵的住处当然也有一座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