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臣在旁重重的一咳,想提醒皇帝,君无戏言。
哪知皇帝对他的提醒置若罔闻,兴致勃勃地旁观着姐弟二人的反应。以他之见,这姐弟两人,姐姐可比弟弟有意思多了。
皇帝当然不会拿自己的信誉去开玩笑,随意找了一个借口道:“并非陈奎做错了什么,实乃朝堂容不下他,皇后容不下他,朕须得给皇后一个交代,就算是想救他也不能呀。”
李素萍短暂的错愕后,又恢复了镇定,道:“如果圣上非要处死陈奎,我姐弟三人自然是无计可施。升斗小民怎抵得过滔滔皇权?只是圣上您难道不想做一个千古明君,流芳百世吗?”
“这与朕想不想做个明君有什么关系?”皇帝纳闷道。
“圣上既然想做个明君,又怎么可忍得了滥杀无辜大臣的污名?”李素萍条理分明道:“陈奎所涉的案件既未经查证,那就说明陈奎尚且无辜,既是无辜之人,又有何罪过?圣上要是强行将他问斩,岂不就是滥杀无辜?”
“姑且不论朝中其他大臣如何作想,就单论这件事若是被史书记录下来,千百年后的后人定会质疑圣上的做法,圣上还如何做得了尧舜之君?”
“明君偶尔也会犯错。”皇帝识破了她的计谋,见招拆招道:“只要大体是好的,些许瑕疵亦无伤大雅。至于史书,朕不让他们写就是了。”
“圣上对自己的要求都如此之低,民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李素萍冷笑着讽刺道:“可圣上真的觉得自己的帝业已经功盖唐宗宋祖,足以称贤称德了吗?真的觉得在自己的治理下,当今天下已然是海清河晏,太平盛世了吗?”
此言一出,白发老臣立刻出声呵斥道:“放肆!小小民女,怎么可如此和圣上说话?!”李凤鸣也是惊恐万状,他姐姐这是不要命了吗。
皇帝被她刺得脸色一沉,强压住脾气,制止住白发老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圣上可曾走出这皇宫四处看看?在您看不见的那些地方,富者仗着权势的庇护无度欺压农民,贫者走投无路,只能典儿卖女换口粮吃,官衙里贪官污吏高踞,朝堂上满是酒囊饭袋,还有无数像我这样被迫成为娼妓的女子,圣上您敢问心无愧吗?!”李素萍撇开李凤鸣的阻拦,用力的握紧拳头道。
这么一用力,她背后的伤又裂开了,血色渐渐渗透出衣物。
上首皇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李凤鸣唯恐自己姐姐会激怒了他,连忙轻扯姐姐的衣袖,低声唤道:“姐……”
李素萍却不理会他,继续掷地有声道:“不瞒圣上,我姐弟俩的父亲也曾金榜题名过,只因他不愿趋炎附势行贿讨官,最后才落得凄凉病逝。我父若不病逝,我姐弟二人又怎么会一人困陷青楼,一人流落至天涯?今日又怎会立于此处诉冤?”
“而今日的陈奎,同样无错无过,圣上却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他。朝外尚未太平,朝内忠臣喋血,这样的圣上如何还能称得上是贤明的君主?!”
皇帝哑言,驳无可驳。他虚心的看向站在一边的宰相,却见宰相以眼观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求助不成,皇帝只能硬撑着脸面道:“你说的很对,但你说的那些事情,除了陈奎一件以外,放眼任何朝代都无法避免。朕初登基十余年,一人如何做得到尽善尽美?”
李素萍额头上满是因疼痛而沁出的冷汗。她几近虚脱,也无力再和皇帝狡辩下去了。
李凤鸣察觉到了她的痛苦,热泪盈眶,想要劝姐姐放弃,却被李素萍按住。
“圣上若是一意孤行,定要处死陈奎的话,那就请将民女所写得陈冤书还给民女吧……”李素萍强撑在椅子上,脸色苍白道。
皇帝命大太监把陈冤书给她拿下去后,李素萍手握着折子,对着李凤鸣惨然一笑道:“凤鸣,我们不必申冤了……”
皇帝听她这一句话,还以为她是要放弃了,正待露出胜利的微笑来,却又听李素萍继续说道:“……这天下都是黑的,还要什么清白?这皇帝都是糊涂的,百姓还要什么清醒?”
紧接着就见李素萍挺直了背,脸颊绯红,怒目圆睁,衣袖交叠,噗呲两下,将手里的折子撕了个粉碎,再随意一撒,满天飞纸。
皇帝勃然变色。拍案而起,喝道:“大胆!你把朕的御书房当成什么地方,是可以由着你这样撒野的吗?”
白发老臣和李凤鸣被吓得浑身一震,连忙齐齐跪下道:“圣上息怒。”
李素萍却浑然不惧,扶着椅子的把手,勉力站了起来,对上首的皇帝对持着:“看来圣上的肚量也不过如此,您既能拿陈奎的性命与民女开玩笑,被民女揭破之后,又何以至怒呢?”
皇帝没想到她早就识破了自己的意图,顿时下不来台,板着脸道:“谁说朕是在开玩笑?”
听着自己姐姐与皇上的对话,李凤鸣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完全跟不上两人变动的矛头。
李素萍站立的身子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