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位姐姐就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那位恩姐。
“祖辈清如水,家风传后代,遗言嘱儿女,洁身永自爱!”当他跪在恩姐的面前,念出这段遗言来,恩姐果然呆滞住了,问他怎么知道她爹爹的遗言。
他道出那一风雪夜里破庙中发生的事,恩姐终于将他认了出来。
后来恩姐为了将他留在富春院里,答应老鸨将以后写字的收入全交给她。在富春院住了一段时间后,他才明白过来富春院是个什么地方。
“恩姐你怎会沦落于此?”
恩姐将两人在破庙分离后,她和凤鸣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只是一提到凤鸣的名字,恩姐的眼眸中总免不了一丝落寞。
他记得破庙初见时,凤鸣弟弟比他还要小上一两岁。他这么大的年纪,流浪在外尚且艰难,何况凤鸣弟弟那么小的年纪……若是没有遇到好心人,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却从未在恩姐面前提起过自己的担忧。只怕恩姐失去了唯一的希望,便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他心中暗恨老鸨奸诈,只会欺负孤儿寡女,立志将来只要他有能力,恩姐吃过的苦他都要奉还给那个老鸨。
听说在他来之前,恩姐在富春院内时常受老鸨欺负,还会被一些恶心的客人骚扰,而在他来了之后,那些事再也没有发生过,因为他会赶走那些恶心的客人,还会暗地里给老鸨找些麻烦,久而久之那老鸨就不敢再来欺负他姐姐了。
恩姐希望他能读书习字,将来好去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救世济人。
而他自己却没有什么读书的野心————————一个曾经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不知道哪天就是死期的小乞丐能有什么野心?
若说有愿望,那在与恩姐重逢之前,他的愿望就能吃饱饭,而在与恩姐重逢后,他的愿望就变成了只要恩姐开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姐姐的愿望就是他的愿望,姐姐的理想就是他的理想,他这辈子就为恩姐而活。
所以,恩姐让他念书,他便好好念书。从四书五经到八股骈文,恩姐教过他的东西,他每一点都认认真真的记在心里。
恩姐不止会教书本上的知识,还会给他讲许许多多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所懂的东西,远比那些迂腐的夫子要宽广博大。
他以为自己后来之所以能长成稳重老练的模样,以及在官场上的游刃有余,全拜恩姐所赐。
若是恩姐也能参加科举,她的能力定比自己要强,奈何这世道不许……
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恩姐变了心思?陈奎也说不清了。
是恩姐为他缝补衣物后,留在衣领上的细小针脚?是恩姐为供他临摹所写的字帖上的一个个篆书?是每一句细心的叮嘱?是每一道她望他时的温柔目光?
或许更早一些,在初见时,恩姐将他丢失的银包塞回他手里的时候,他的心海就已然发生了波动。
随后的一年年里,一日日的相处中,爱意积少成多,推波助澜,让他对姐姐的感情越发深沉,直至变质……
再后来,他对恩姐的心思完全变了。当恩姐握着他的手写字时,他的心跳开始止不住的狂跳;穿着恩姐给他缝制的衣物,在寒风里行走,完全感觉不到冷意……不想让恩姐变成别人的妻子,只想……只想恩姐能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
在那一刻,他才忍不住感慨道:“活着真好啊,还能与恩姐重相逢。”
七年不过是白驹过隙,弹指一挥。又遇大比之年,恩姐觉得他功课已成,催促着他进京赶考。
他却因为不忍恩姐再受离别之苦,不愿离开恩姐。恩姐气急了,用言语激他,才逼着他走出了富春院。
赶考的路上,他一路行一路想,想的却不是科举如何,而全都是恩姐如何。
他想自己定不会辜负恩姐的谆谆教导,定要一举夺魁;他想金榜题名后,他要向圣上求一道恩旨,将凤冠霞帔捧到恩姐的面前;他想他做官后,第一件事就是替恩姐找回凤鸣,已了恩姐多年以来的夙愿。
怀着这些想法,他顺利的通过了童生试、乡试、会试、殿试,终于红袍加身,金榜题名。
头顶金花,跨马游街时,他心中虽然兴奋,却又不免有一丝遗憾。遗憾远在家乡的恩姐未能看到自己风光的这一幕。
所以一等京城封官的事了,他就迫不及待地往回赶去,希望能早日见到恩姐,将自己多年的心思倾囊一诉。
偶然路过一州县,他听说当地的知州名唤李凤鸣,心想难道世上真有如此巧合,这个知州竟然与恩姐的弟弟同名同姓。
抱着宁可一错不可放过的念头,他改变了回乡的路线,径往州县的府衙。哪料得到在李凤鸣的公堂上,他又与恩姐重逢了。
恨极了!痛极了!
李凤鸣这厮竟为了二百两银子,刑讯逼供,屈打亲姐,枉费恩姐多年以来对他的思念,畜生!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