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文里没有的那七年
初见姐姐是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那是陈奎这一生所遭遇得最冷的一天。
他自幼丧母,从不知道母爱是何滋味。爹爹在朝为官却遭人陷害入狱,危在旦夕。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能见爹爹一面的门路,那人却一张口就要二百两银子,才允许他进入监牢看望爹爹。
他爹爹为官清廉,家中积蓄无几,让他上哪里去变出这二百两银子来?好在爹爹平生交友甚多,他挨家挨户去求那些叔叔伯伯相助,总算让他凑够了这二百两银子。
在回家的路上,风雪突然变大。天昏地暗,雪花迷眼,他无法前行,只好在路边破庙的屋檐下暂避。只盼得风雪过后,他能如愿见到爹爹,爹爹能够平平安安从监牢里出来。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祷告,不一会儿风雪真的变小了。他兴高采烈地朝家里走去,没想到才走出一段路,他突然惊觉怀里装有二百两的银包不见了!
他整个人犹如坠入冰窖之中,原本滚烫的心脏也在那一刻几乎停滞住。
他疯了似沿着原路寻找,想找到那熟悉的银包。若是没有那二百两,他还怎么见他爹爹一面?他还怎么救他爹爹出狱?那二百两就等同于他和爹爹的两条命!
一直找到破庙,他都没有找到自己的银包,就当他心生绝望之时,他听到了破庙里传来的声音。
抱着试试的心态,他冲了进去,对着父女二人就是一顿询问和乞求。希望他们有看到自己失落的银包,并将它还给自己。
巧得是自己的银包正是被这父女二人捡了去,他们还毫不犹豫的将银包还给了他,一点私拿的意思也没有。能遇到这样拾金不昧的人家,简直就是他不知用什么换来的福分!
只是那位姐姐的父亲,看起来重病在身,命不久矣的模样。
“祖辈清如水,家风传后代,遗言嘱儿女,洁身永自爱。”看着那位姐姐手执双笔将父亲的遗言,一字一句的写在周易上。
陈奎惊讶之余,又对姐姐的父亲肃然起敬,想他必定也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所以才会如此教育儿女。
当那位姐姐的爹爹交代完最后一句话,破庙倏忽安静了下来,那位姐姐的弟弟哭声随后响起。
那位姐姐手中的双笔骤然一落,笔尖在她的裙摆划出一道洗不去的墨痕。
今夜她失去了自己的爹爹。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祸害偏偏能留千年?年少的陈奎不懂,他只恨这世间运行着的规则不公平!
之后,陈奎离开了那间破庙,去拯救自己的父亲,但乳臭未干的他哪晓得官场竟会如此黑暗。二百两仅够他见爹爹一面,却救不了他爹爹一条命。
他爹爹最后还是死在了贪官污吏的手下,而他也成了一棵无根无凭的野草,是人看他不爽都可以走上前踩一脚。
他想找个活计为生,那些店家却都嫌他年纪太小,不愿白养一口人,将他挡在门外。
他只好一路流浪,一路乞讨。饿了,捡点别人不要的饭菜吃一吃;渴了,随便找口井,趴下去喝一喝。困了,往路边或破庙里躺一躺,勉强活过一天算一天。偶尔会有好心阿婆愿意给他一个馒头填肚子,那都是万幸。
那些年长他的乞丐,看他年纪小,欺负他,殴打他,教唆他去偷别人的东西给他们。可那位大伯临终前的遗言就像烙在他心上一样,让他始终不能忘怀。
他在心底发誓,就算自己饿死、渴死,也不要去做那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那些乞丐看他不听他们的话越发凶狠,连破庙都不愿意让他待着,大冬天逼着他滚出破庙,睡在大雪中。
好几个寒风呼啸的冬天里,陈奎都以为自己寿命将尽,可第二天早晨,他又能睁开眼睛看到刺眼的阳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活下去一样。
如此的生活,陈奎熬过了三年。
就当他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熬下去,直到老天爷毫不怜悯地收走他的性命为止时,他偶然间在街上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所书的字迹,陈奎一眼就认出是谁的,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同样的字迹来————————不止是字迹,就连那时那位姐姐手心里的温度,他都没有忘记。
听说写字的人叫陈三两,住在城北的富春院里。
“陈三两。”原来那个姐姐的名字就叫陈三两。他一路打听到了富春院,远远就看到一栋漂亮的彩楼。他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有那位姐姐在的地方一定是个好地方。
他兴冲冲的跑过去,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挡住了去路。他们说没有钱就不能进去,就算找熟人也不行。
他想硬闯,却也因此挨了打。幸好有一位好心的姐姐拦住了他们,她似乎将他认错成了其他人,搂着他就唤道:“凤鸣,弟弟!”
“你认错人了……”他抬头看到那位姐姐的脸,心里一喜。那位姐姐将他认错了,但他决不会将她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