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夜如泼墨。
周氏由刘妈妈扶着在玉笙居门前和姜云舒分开,等见姜云舒进了曲浮阁后,周氏脸上神色霎时由温和从容换成了咬牙切齿的肃冷。
她冷冷瞥了眼刘妈妈,压着火气问:“本该在祠堂里跪着的人,怎么好端端地跑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刘妈妈心底当即咯噔一声,有些蹑蹑道:“入夜后,原是派了小丫鬟去祠堂旁盯着的,谁知那小丫鬟胆子小,倒是偷偷溜去躲懒了。”
“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了。”
“据说是十一姑娘在祠堂受了寒气,私自跑出祠堂想找夫人求情,谁知烧得迷迷瞪瞪地走错了院子,被二夫人身旁伺候的龚妈妈给遇到了。”
说到这里刘妈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周氏,见她眉头依旧拧着,脸上满是不快神色。
刘妈妈又赶忙补了一句:“夫人您也明白的,二夫人自从三年前没了嫡长女后就整日疑神疑鬼,这些年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大房作对。”
“十一姑娘既然走错了院子,又恰好被二房的婆子遇到了,二夫人怎么会放过这种能在太夫人面前给大房泼脏水的机会。”
周氏闻言当即冷哼了声,细长的眉尾微挑:“宋氏如今也只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太夫人就算知道我罚了庶女又如何,眼下这长宁侯府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撑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触了太夫人的底线,她多半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妈妈闻言赶紧点头称是,心底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周氏冷冷吩咐:“今日看守祠堂的小丫鬟,明日让人拖出去发卖了。”
“是,奴婢马上就吩咐人去办。”刘妈妈不敢有丝毫犹豫应下,对于周氏的为人和手段她简直再清楚不过。
当年七姑娘贴身妈妈黄婆子就是因为办事不力,最后被周氏捏着身家性命,一场大火烧得毁了容貌,嗓子也因为吸入太多烟尘烧坏了,因为毁了声音又不识字才留了一命,后来被打发去祠堂后面的破院住着,模样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偏偏周氏还用这事,给自己博了个心善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刘妈妈背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肥厚的唇压了压还想再继续奉承什么,就看到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夫人。”
“成王府那边,方才派人悄悄送了消息。”
周氏伸手接过一看,字条上赫然写着——“三日后,观音禅寺。”
当即,周氏蹙起的眉心稍稍松了半分,心底压了许久的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成王府那边缄口不提究竟把人送给了谁,但只是眼下也算搭上成王府这条船,日后多少能沾点成王府的光,给她的子女谋取更好的前程。
想到这里,周氏当即朝刘妈妈吩咐:“你现在出府去,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行,想办法把玉京城里最好的郎中请到荣庆堂给十一姑娘诊脉。”
“务必在三日内,把她的身体给养好了,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
天蒙蒙亮时,姜令檀是被口里苦入心肺的汤药给苦醒的。
她晕晕乎乎地从梦中惊醒,还未彻底清明过来的脑子里霎时浮出“白玉簪”三字。
这一刻,她终于记起自己忘了什么,昨夜她刺伤黄妈妈时逃跑时,那白玉簪子在她挣扎中应该是被她不慎掉在祠堂里了。
不光是簪子,她更不确定的是,黄妈妈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她嫡母周氏,若是周氏知晓。
姜令檀纤长眼睫一颤,刹那脑子迅速清醒了几分,她眼睛都还未睁开就急忙忙掀开薄衾要起身下榻。
“善善。”
“这是怎么了,身上的高热才退,要什么吩咐声让丫鬟婆子给你拿去,你腿上的伤,这两日可别轻易下地走路。”
姜令檀听到太夫人有些疲惫的声音,几乎的贴着她耳旁响起,她要撑着坐起来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碧纱橱里点着灯烛,外头瞧着天色依旧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太夫人童氏坐在她床边守着,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瞧着比平日更深,眉目间疲惫神色如何也藏不住。
姜令檀眸光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丝声音,但喉咙内泛着丝丝甜腥的血味儿,昨夜没注意,现在想来是伤到了嗓子。
她伸手想要比划什么,却被太夫人一把摁住了手,冬夏绞干热帕子正要上前,太夫人却伸手拿了过来,亲自给她擦脸:“你好好躺着,莫要起来。”
“祖母我知道的,知道善善定是受委屈了。”
“可善善。”
“眼下长宁侯府都靠你嫡母一人打理,我就算是有心立威寻了周氏的错处,她就算是个旁支庶出,身后靠着的也是汝阳周氏一族。”
姜令檀垂眼静静听着,她知道祖母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有些委屈受多了,就如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