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英躺在床上,回忆起她的前半生。
王家是旧都京里的丝绸商户,小有富贵,按说攀不上官身崔氏,只可惜崔筠的叔父崔柏陵生来就有腿疾,到了婚配年纪,崔氏二老下定决心寻个门户略低的女子照顾他,这才相中了王英。
当时王英虽不乐意,但父母之命,也只得从了。她嫁到崔家之后,才发现崔家家风极正,公婆都和善,崔柏陵虽有腿疾,但也温柔有度,等生下儿子崔渺,又是崔府独子,王英自然觉得扬眉吐气,处处压了崔筠母亲一头。是以她严厉督促崔渺读书,也想着若有一天,崔渺像崔松陵一样升官加爵,她才算有了盼头。
王英的命运转折点发生在城破时,公婆自戕而死,崔柏陵有腿疾走不动,崔渺一定要带着父亲同行,崔柏陵却对他们道:“我早就是个废人了,你们快走,找到兄长,好好抚养渺儿!”最后一句话是冲她说的,她狠心拉开崔渺,母子俩千辛万苦逃到新京,可是她儿子恨她!
崔渺六年不曾回家,她知道,崔渺恨她当时抛弃了父亲。但她能怎么办呢?她一个弱女子,乱世之中护住儿子已是用尽全力,她无悔。
后来呢,王伦上门,她想着怎么都是姐姐的骨肉,她待他们好,可是王伦这人,贪心不足,她被强逼一次,便受了他的威胁,次次沉溺其中。
做好人太苦了。
崔松陵让她管着崔府,把女儿交给她,也是要她约束自身,当好这个主母,可当她夜夜沉迷在王伦编织的美梦里时,她忽然觉得这样才是轻松自在,她以前活在别人眼里,她不想再念着前夫,念着儿子,眼睁睁看自己沉沦下去,真快活。
事到如今,她听到王伦说那些话,才惊觉原来只有自己深陷泥污,只有自己当局者迷,别人骗她利用她,她竟浑然不知。
崔筠往王英处赶来时,丫头小翠在她身边道:“王伦受了伤,王诗雅带着他逃了,夫人想不开,吊在梁上,幸好发现的早。”
入了王夫人的院子,崔筠回头对阿照和小翠道:“你们先等在外面。”
她带着浮光进去,王英怔怔躺在床上。见崔筠进来,哑着嗓子道:“你是不是很得意?”
她看到崔筠身后的浮光,认出他就是昨夜持刀之人,蓦的全明白了,笑道:“你是千金小姐,比我强的多,到哪里都有人护着你。”她的嗓子坏了,这样一说话,如同黑夜里怨毒的恶鬼。
崔筠在她身边稳稳坐下,静静道:“我从桑府回来那日,就向桑家借了府兵。”
王英略略一想就明白其中关节,这个女孩儿很沉的住气,疑惑问道:“那你为何?为何...”
她没说的话崔筠听懂了,替她说道:“为何甘受你摆布?”崔筠轻笑一声,只是这声音里实在有些酸楚,才道:“我只是想看看叔母的心意,你是真的想那样对我吗?为什么呢?我从未碍了叔母的路。”
王英才不信她的话,怨毒道:“这府邸终究姓崔,你回来了,又怎么会放过我?”
崔筠手指抚在她脸上,王英颈项极痛,脸上也觉得痒,却不能转头,又听她道:“叔母,我才不在乎你那些事,只要你安安分分的,你想怎样便怎样,”她缓了缓道:“你想要这府邸你就继续管着,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认你,也不想让哥哥认你。”
浮光听她这话十分惊异,这种后宅肮脏事,她真是丝毫不在意吗?想起昨晚跟她说起时,她确实没什么反应,心里也信了几分。
王英却不信,恨恨的道:“你想怎样,你以为我怕你吗?这府里上上下下谁听你的,你再威风,也大不过我儿!”
崔筠冷冷道:“所以,你见不到他了!余生,你再没有儿子,也没有权势,自由,那是你应得的报应。”
王英一惊,扬起手胡乱挥舞,嘴里不断恶毒的咒骂,崔筠却不管,转身走出去,她不听那些。
崔筠见王夫人院中众仆都在外面候着,嘱咐道:“今日之事,都闭紧了嘴,要是你们在外面说出一个字,我不管你们,你们的家人却一个也别想好过。今夜你们先伺候好夫人,明日再听我安排。”
众仆松了口气,姑娘果然年纪小不懂事,这样轻飘飘一句就过去了。
眼看着已是黎明时分,崔筠也不回听雪阁,早早就去门口等着,又命阿照去桑府请桑紫过来。桑紫在被窝中被叫起,本来极不情愿,但是想着已经答应了崔筠,也就强撑着带了二十个府兵过来。
她一到崔府,见崔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也是惊讶,崔筠上前来牵着她的手,同回听雪阁。这一夜的功夫,早有丫头将这里布置一新,没有一点前人的痕迹,两人一起吃了饭,才同到王英处。
王英这里却是热闹,原来崔筠早命旧仆来田将王夫人所用共十五人集中到院子里,崔筠过去当着众人道:“夫人要去徐州的庄子上休养,你们有谁愿意跟去伺候?”
众仆静静跪着,无人答声。崔筠继续道:“既如此,你们都跟去罢!”话音